公元前212年
【寒露】·陇西郡狄道县
辘轳的哀鸣穿透晨雾,
郿伯布满盐晶的睫毛颤动如将死的蛾。
三丈深的井壁上,昨日还泛着珍珠母光泽的卤水矿脉,此刻竟凝结成狰狞的冰棱。
老盐工解开腰间皮囊,最后几粒粗盐在龟裂的掌心滚动——这是要呈给郡守的样盐,
混着他掌纹里渗出的血珠。
\"郿伯!\"少年盐工阿禾突然抓住井绳,\"你听!\"
三百副铁链在井架下震颤,刑徒们肿胀的脚踝早已与镣铐长成一体。
咸腥的风卷过陇西高原,将咸阳诏令刻在石碑上的律文吹得斑驳:\"私毁官盐者劓\",
那\"劓\"字的刀痕里正渗出褐红的水渍。
郡尉的铜锣在此时破空而来。押送官的马鞭抽碎晨雾:\"北上骊山者,赏盐二合!
\"铁链应声绷直,一个刑徒突然扑向井台,
干裂的嘴唇贴着渗水的石缝。
郿伯看见他后颈的黥印——那是上个月私贩井盐的蜀商。
井架下跪着的三百盐工突然骚动起来,他们肿胀的脚踝上还拴着修驰道的铁链,
此刻正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生命最后的一丝嘶吼依然徘徊在每一个人的胸腔中。
三日后的寅时,第一批北上骊山的徭役刑徒蹒跚着穿过陇西城门。
他们的腿肚浮肿如鼓,
每走三步便要扑向道旁水沟。
沟中漂着楚地战俘沉江时的锈甲,
甲缝间滋生的绿藻被饥渴的喉咙连同腥水囫囵吞下。
没人注意到,押送官在名册上勾画的红圈旁,
多添了一道乌黑的指痕。
大人这是第几个了?
我已经没有在数了,大约是第九个吧,说罢,押送官自己也倒在了道路上。
名册砸落在路旁的泥坑中,溅起了一阵污秽的水花
【霜降】·北地郡
霜降那日,义渠城的马粪堆里倒毙了七个刑徒。
\"大家莫慌不过是瘴气入体。
\"监工王塬踹了踹尸体,将一块腌肉塞进嘴里。盐粒从腐肉边缘簌簌掉落,
引得瘦鼠从城墙裂缝蜂拥而出。
当夜,义渠戍卒在烽燧上点起狼烟——不是为警讯,而是焚烧成堆的尸骸。
灰烬飘过泾水,落在北地郡守庆轲的案头,混着他从蜀郡私购的井盐,冲成一盏浑浊的盐汤。
\"圣上修陵乃千秋大业,岂容尔等借疫怠工?\"庆轲的铜爵砸向禀报疫情的啬夫,
戍卒们拖着铁耙将尸首垒成柴堆
,油脂在火焰中爆裂时,城墙上幸存的刑徒突然齐声高歌。那是楚地的《招魂》,夹杂着铁链撞击的节奏,
惊得瘦鼠从粪堆里倾巢而出。郡守庆轲在二十里外都能听见这诡异的和声,
他推开试图为他披氅的侍妾,将蜀郡私盐倒入酒爵。
爵中血酒泼在羊皮地图上,从北地郡蔓延到上郡的墨迹,
恰似一条漆黑的长蛇。
夜深如墨,夜凉如水,焚烧成堆的尸骸散发出了奇异的味道,迎着风散了很远。
【小寒】·河东郡
河东郡安邑的码头上,运石料的官船吃水线压得极低。
船工王戊蹲在桅杆下磨刀,刀刃映出舱底蠕动的黑影——
那些从邯郸郡押来的刑徒正用指甲抠抓舱板,挠出的沟壑里渗着黄脓。
\"她妈的,真是晦气,赶紧给老子开闸!放这群天杀的疫鬼入河!\"
郡尉的吼声随着令箭掷下。闸门绞链发出垂死的呻吟,
三十艘载满尸骸的船只顺汾水漂流而下。
腐尸在太原郡的河湾处堆积成堰,引得饥民持锄争相刨肉。
三日后,晋阳城头的玄鸟旗无风自落,旗杆上密密麻麻钉着啃剩的指骨。
邯郸郡守甘孜是被哭声惊醒的。
他赤足奔至院中,只见守城材官瘫坐在暴雨里,怀中抱着半截焦尸——
那是白日里咳血而亡的狱吏,本该在城外焚化,此刻却诡异地出现在郡守府邸。
尸体的胸腔裂开,露出干涸的盐囊,原本精壮饱满的身体此刻却是骨瘦如柴。
大人!大人,这是楚国的冤魂来索命了、
\"这是楚地的疫神钦原!\"巫祝的骨骸在火盆中爆裂。
甘孜突然想起十年前攻破郢都时,那个被秦剑刺穿咽喉的楚国大巫。
老人死前将盐撒入烈火,嘶吼着\"钦原泣血,盐脉尽断\"的诅咒。
当夜,邯郸城墙渗出咸腥的液体,砖缝间结晶的盐粒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晨起汲水的妇人舀起井中黑水,木桶里浮着半张溃烂的人脸。
【立春】.咸阳
河风灌入咸阳地道时,
章邯漠然挥剑斩下一个烦人的头颅,
哼,又是,“疫神俑”,装神弄鬼的东西。
【惊蛰】,诸暨太守府邸
\"将军有令,疫神俑顺渭水东放。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项羽的佩剑挑起一包细盐,
细白的颗粒间混着诡异的靛蓝,
\"会稽、析乌、剡县、新昌、始平县、磐安县
的盐仓该换新主了。\"
此时此刻,楚地遗民正对着战无不胜的项羽狂欢。
项羽割开盐袋时,江东的风裹着咸味灌入地道。
项伯看着最后一盏鱼油灯熄灭,突然想起十年
前骊山皇陵的祭祀—
—巫祝将楚地
俘虏的心脏投入盐池,说是要用咸味镇住冤魂。
“羽儿,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
只不过是骗那些活着的人罢了。”项伯
攻城略地于你来说犹如探囊取物,但是如何获得人心。
才是我们能够立住脚跟的根本。
所以,我们需要混乱,混乱,我们才能有机会。
只有混乱,我们才能蚍蜉撼树的摧枯拉朽的推翻暴秦。
“叔叔,可是这样会死很多人,
不现在已经死了很多人了。那些百姓是无辜的。
”项羽说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羽儿你可还记得,
当时我们初来东阳时的楚国旧部的机会嘛。
一群无耻的小人。
欲成大事,就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羽儿你要记住。你身上不止有国仇更有家恨。
“叔叔,我还是觉得应该正面与秦狗交锋,
如今这般却是多少有些堕了我楚国的威风,况且万一
疫病连政府也控制不住那岂不是。
项羽依旧十分的顾虑。
”你怕什么?就算,死了一半的人那也是秦人。
只要我们能够诛秦复楚,
哪怕只有一人,那也是楚国。
大疫三年国破境绝“项伯说道。
深夜里,一阵春雷雷声碾过长江
第一场春雨冲刷着城墙上的血渍,\"项羽站在城墙上
城墙上微弱的火把,正照亮城墙上的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