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黯淡,星光隐没。
花狐带领着一队人马,再次离开了清风寨,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那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
花荣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狐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动之情如潮水般汹涌澎湃,难以自抑。
这些名义上是花家亲兵家将的老人,其中的大多数都是自己的祖父当年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或是在那龙蛇混杂的流民队伍里收留的孤儿。
花家不过是在他们饥饿的时候,给予了他们一碗温热的饭食,让他们得以果腹;在他们露宿街头的时候,为他们提供了一处遮风挡雨之所。
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们却始终心怀感恩,将花家视作自己生命的根基,心灵的归属。
哪怕历经风雨,面临重重艰难险阻,他们也始终不离不弃,心甘情愿为花家赴汤蹈火。
花荣怎能不心生感动?
他们与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一直以来,都将自己视作亲生子侄一般悉心对待。
回想起往昔,无论自己(原主)曾如何对待他们,他们却始终坚守在自己身边,对花家也从未有过离弃之意。
花勇是如此,那宽厚忠诚的模样,总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花狐亦是这般,那默默无闻的关怀,犹如春风拂面;花胜和花利又何尝不是这样,默默地付出,毫无怨言……
心里想着他们熟悉而亲切的面庞,花荣在心底暗暗立下一个坚定的决心:往后余生,定要好好对待他们,决不负这份深情厚谊。
……
一大清早,东方才泛起鱼肚白,郑俊便带着他那所剩无几的几个随从,匆匆来到花荣面前,准备向其告别。
昨天郑家已经派人来到了清风寨,见到了劫后余生的郑俊。
郑家也是对花荣万般感谢。
至于郑家送来的礼物,花荣也和先前一样,全部推辞不受。
面对郑俊的离去,花荣的心中也有千般不舍,然而一想到花家当下的艰难处境,他的心里也清楚,郑俊此刻离开,或许并非一件坏事。
所以,自从郑俊表明要离开的想法之后,花荣随即就找了自家二叔,请他帮忙聘请了一队护卫,以便能护送郑俊一路周全。
郑俊见花荣这般贴心地为自己聘请护卫,心中顿时涌起百般滋味,感慨万千,连忙抱拳说道:
“小弟此次出门游历,能够与花兄相识并相交,真乃是三生有幸啊!
此等情谊,小弟定铭记于心,永生难忘!”
花荣连忙摆了摆手,一脸诚恳地对郑俊说道:
“郑兄切莫如此客气。
花某心中着实愧疚,本应亲自护送郑兄归家,怎奈如今琐事缠身,实在是脱不开身。
还望郑兄能够多多体谅。
不过郑兄放心,待花某妥善解决了眼下这些棘手之事,定会奔赴东京去寻找郑兄。
到了那时,咱们继续吟诗作赋,把酒言欢,共享这世间的快意与洒脱。”
说完,花荣还刻意地舒展了一下眉头,嘴角上扬,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可那微微颤抖的唇角和眼底极力隐藏的一丝落寞,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舍与无奈。
郑俊本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公子,久居深宅大院,对世事知之甚少。
如今听说花荣有要事在身,便单纯地以为他是因为担任清风寨知寨一职,肩负着守护清风寨的重要职责,所以才无法脱身,并未往其他方面过多去想。
至于在花荣府邸上休养的这段日子,郑俊也是极少出门。
他整日在那庭院之中调养身心,对外面发生的种种消息几乎一无所知。
于是,郑俊也摆摆手,神色坦然道:
“花兄怎得如此客气,你身负守护清风寨之公职,自然一切都应以公务为先。
这道理小弟还是懂的。”
说着,他脸上又绽出笑意,继续说道:
“花兄,那咱们可都说好了,等你到了东京,一定要来寻我。
届时,咱们再像如今这般畅谈天地,共叙情谊。”
两人随后又相互说了好些关切与祝福的话语,言语间满是不舍与留恋。
最终,在那晨曦的微光中,他们还是怀着沉重的心情,依依不舍地分离,各自迈向未知的前路。
……
花狐在青州城门刚刚开启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地成为了第一批进入青州城的人。
进城之后,他神情专注,步伐坚定,丝毫没有到处乱逛的心思。
反而是沿着熟悉的街巷,径直寻摸着来到了一处当铺的后门前。
他先是谨慎地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没人之后,这才抬起手,轻轻地扣了三下门。
稍作等待,大约一息的时间过后,他又按照特定的规律,再次扣了四下门。
没过一会儿功夫,那紧闭的门缓缓地虚掩出了一条窄窄的门缝。
一位中年从门缝中探出头来,目光在看到来人是花狐后,立刻警觉地伸出身子,再次左右查看了一番,在确认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后,迅速地一把将花狐拉了进来。
中年把花狐拉进门后,动作麻利地又赶紧关上房门,那谨慎小心的样子,仿佛这道门从未开启过一般,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中年关好门后,也不说话,径直将花狐带着进了后院。
在这当铺的后院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专心致志地进行着晨练。
只见他一招一式沉稳有力,动作流畅而舒缓,呼吸均匀而深沉。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他那专注而投入的身影。
一炷香之后,老者终于晨练完毕。
他缓缓地收了招式,气息逐渐平稳。
随后,老者转过身来,却见他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疑惑之色,语气略带不解地对花狐说道:
“小狐狸,你今天怎么跑到老头子我这儿来了?”
花狐此时全然顾不上身体的劳累,整个人感觉气喘吁吁,连说话都有些轻微的打颤:
“九叔……”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用尽量简短的话语,把花家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花荣猜测青州兵马可能会对花家不利的担忧,都有条不紊且简明扼要地向老者陈述道来。
老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那原本还算舒展的额头渐渐布满了深深的沟壑。
他轻轻的抚摸了自己的胡子,脸上的表情随着花狐的讲述不断变化着。
当听到花荣带领两百人不到的队伍居然成功灭了上千人的清风山贼寇时,他那原本紧绷着的、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一道道褶子像是被刻上去一般清晰。
然而,在听到刘高写信,欲要和青州通判王文尧联合谋划花家资产时,他气得脸色通红,双眼圆瞪,嘴唇颤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甚是恼怒。
等花狐好不容易说完后,他对事情的大概已经知晓了个七七八八。
只见他那花白的眉毛已然紧紧地皱成了一条线,仿佛拧在了一起,怎么都舒展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