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暴雨与伞下
虞晴第三次调整了会议室的座椅位置。她将原本整齐排列成U形的椅子打散，重新摆成几个小组讨论的圆桌形式，最后在正中央留下两把并排的椅子。
\"这样更利于互动。\"她自言自语道，手指轻轻拂过椅背，确保每一处细节都完美无缺。
张辰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文件，眉毛几乎要挑到发际线：\"虞总，您亲自布置会议室？\"
虞晴直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项目启动会很重要。绿色未来的团队不熟悉我们的工作方式。\"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材料都准备好了？\"
\"都在这里。\"张辰递过文件，\"不过...您确定要亲自负责这个项目？董事会下周就要讨论季度财报...\"
\"我有分寸。\"虞晴打断他，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让财务部把上季度的数据提前发给我。\"
张辰点头记下，犹豫了一下又问：\"需要我留下来协助会议吗？\"
\"不必。\"虞晴的回答太快了，\"你去准备董事会材料吧。\"
张辰离开后，虞晴走到窗前，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向大楼入口。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但她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手机震动起来，是祁阳发来的消息：\"在地铁上，还有三站！林妍临时有事晚点到，我先来~\"
虞晴的嘴角微微上扬，回复了一个简短的\"收到\"，然后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她走向会议室的咖啡机——一台价值上万的进口设备，通常由助理负责操作——亲手磨起了咖啡豆。
当祁阳气喘吁吁地推开会议室门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咖啡香气。他愣在门口，眼前的景象与他预想的严肃商务会议截然不同：柔和的灯光下，几张圆桌随意摆放，中央的座位上，虞晴正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向空位。
\"抱歉我迟到了！\"祁阳下意识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其实提前了五分钟。
\"你没迟到。\"虞晴示意他坐下，\"其他人还没到。\"
祁阳松了口气，滑进座位，立刻被咖啡的香气吸引：\"这是...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
虞晴挑眉：\"你懂咖啡？\"
\"略懂一二。\"祁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办公室只有速溶咖啡，这闻起来太棒了。\"
虞晴不动声色地将糖罐推向他那边：\"自己加糖。\"
祁阳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虞晴的手指，两人同时缩回手。虞晴转身去拿文件掩饰突如其来的尴尬，而祁阳则低头猛喝了一口咖啡，烫得直吐舌头。
\"项目计划书。\"虞晴将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递给他，\"虞氏金融的初步构想，你看一下。\"
祁阳翻开文件，眼睛越睁越大：\"这...这远超出了我们之前的讨论范围。你们想资助五个社区而不仅是一个？还有青少年环保竞赛、志愿者培训计划...\"他抬头看向虞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预算至少三百万！\"
\"三百五十万。\"虞晴纠正道，\"虞氏希望这个项目能成为企业社会责任的标杆。\"
\"但这太慷慨了！我们原来的提案相比之下简直像...\"祁阳激动得语无伦次。
\"像业余人士做的。\"虞晴冷静地补充，\"确实如此。所以我重新规划了。\"
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虞氏金融的企业社会责任团队陆续进场。祁阳想要说什么，却被虞晴一个眼神制止。接下来的会议中，虞晴主导全场，条理分明地阐述项目规划，而祁阳则负责补充NGo方面的专业意见。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合作多年的搭档。
\"最后一件事，\"会议接近尾声时，虞晴宣布，\"项目考察定于本周五，我和祁经理将亲自走访几个候选社区。\"
祁阳惊讶地看向她：\"我们？\"
\"有问题吗？\"虞晴反问。
\"没、没问题！\"祁阳连忙摇头，\"只是没想到虞总会亲自去。\"
虞晴没有解释，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宣布散会。人群开始散去时，林妍终于匆匆赶到，把祁阳拉到角落低声交谈。虞晴假装整理文件，耳朵却捕捉着他们的对话。
\"...突然增加这么多预算？她到底想要什么？\"林妍的声音充满怀疑。
\"也许她就是真心想做好事呢？\"祁阳乐观地回答。
\"在商业世界没有'真心'这回事，特别是虞氏金融那种大鳄。\"林妍冷笑一声，\"我查过了，虞晴外号'金融冰刃'，去年收购天悦集团时裁掉了两千人，眼睛都没眨一下。\"
虞晴的手指在文件边缘收紧，留下几道细微的折痕。她深吸一口气，拿着公文包走向他们：\"林总监，会议已经结束了。项目细节祁阳会向你汇报。\"
林妍直视她的眼睛：\"虞总，恕我直言，为什么突然对我们这个小NGo如此慷慨？\"
\"林妍！\"祁阳尴尬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虞晴平静地回望：\"商业决策不需要感性解释。如果'绿色未来'不感兴趣，我可以找其他机构合作。\"
\"不！我们很感兴趣！\"祁阳急忙插话，\"对吧，林妍？\"
林妍抿着嘴没有回答。虞晴微微颔首：\"周五见，祁经理。上午九点，我派车接你。\"
走出会议室，虞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她没想到林妍的调查会这么深入，更没想到那些过往的商业决策会在此刻成为阻碍。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闭上眼睛，天悦集团裁员时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那些愤怒的面孔，哭泣的员工...以及她冷静签下每一份解约协议时的不为所动。
\"这就是你。\"她对自己说，睁开眼睛时，表情重新变得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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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早晨，天空阴沉得厉害。虞晴站在自家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乌云密布的城市天际线，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手机屏幕。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80%的降雨概率，但她依然选择了那套浅灰色的亚麻西装——透气、轻便，适合长时间的户外考察。
手机响起，是司机发来的消息：\"已接到祁先生，预计十分钟后到达第一个考察点。\"
虞晴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公文包和雨伞，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完美无瑕的妆容，一丝不苟的发髻，仿佛随时准备登上财经杂志封面。她微微皱眉，取下耳垂上过于华丽的钻石耳钉，换上一对简单的珍珠耳饰。
第一个考察点是城东的一个老旧社区，这里的绿化几乎为零，水泥地面在夏季会吸收热量，使整个社区变成蒸笼。祁阳一下车就兴奋地指着几处空地，向虞晴解释他们的改造计划。
\"这里种耐阴灌木，那边做雨水花园，中央空地可以变成社区菜园...\"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郁郁葱葱的景象。
虞晴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提出尖锐的问题：\"土壤检测做了吗？居民参与度如何保证？后期维护成本谁承担？\"祁阳对每个问题都有准备充分的回答，这让她有些意外——他看似随性，工作起来却异常专业。
他们走访了三个候选社区，每到一处，祁阳都能叫出居委会负责人的名字，而居民们也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一个小女孩甚至跑过来抱住他的腿，甜甜地叫\"祁阳哥哥\"，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虞晴。
\"这是虞姐姐，她是来帮我们建花园的。\"祁阳柔声介绍。
虞晴僵硬地点点头，不习惯这种亲密的互动方式。小女孩怯生生地递给她一朵路边摘的野花，虞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她生硬地说，小心地将花放进西装口袋。
当他们走向最后一个考察点时，天空终于撑不住，豆大的雨点开始砸下来。虞晴迅速撑开那把足够两人的黑伞，祁阳本能地往她身边靠了靠。
\"抱歉，\"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忘看天气预报了。\"
虞晴没有回答，只是将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一些。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隔绝了外界嘈杂，创造出一个奇妙的私密空间。祁阳的肩膀紧贴着她的，透过单薄的衣料，虞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你的伞真大。\"祁阳没话找话。
\"意大利手工定制。\"虞晴下意识回答，\"纯桑蚕丝伞面，榉木伞柄。\"
祁阳笑了：\"果然是虞总风格。\"他顿了顿，\"不过谢谢你今天亲自来考察。我知道你很忙。\"
虞晴侧头看他，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祁阳的肩膀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他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微芒。一种奇怪的冲动涌上心头，虞晴几乎要伸手拂去那些水珠。
\"小心！\"祁阳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这边一带。虞晴的高跟鞋差点踩进一个水坑，她本能地抓住祁阳的手臂稳住身体。
\"放开。\"她立刻说道，但语气不如平时坚决。
祁阳松开手，耳尖泛红：\"抱歉，只是...\"
\"我知道。\"虞晴打断他，重新调整伞的角度，\"继续走吧。\"
雨越下越大，他们不得不放弃最后一个考察点，提前结束行程。虞晴的司机将车开到路边，祁阳小跑着为她拉开车门。
\"上车吧，你都淋湿了。\"他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白衬衫几乎透明地贴在身上。
虞晴犹豫了一下：\"你也上来，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地铁...\"
\"上车。\"虞晴的语气不容拒绝。
车内温暖的空气让湿衣服更加难受。虞晴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两条毛巾，递给祁阳一条。
\"谢谢。\"祁阳擦着头发，\"今天考察很顺利，你觉得哪个社区最适合作为试点？\"
虞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落在祁阳被雨水打湿的衬衫上，隐约可见下面紧实的肌肉线条。她迅速移开视线：\"第二个。基础设施完善，居委会配合度高。\"
\"我也这么想！\"祁阳兴奋地说，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那里的王主任特别支持环保，我们可以先从小型雨水花园开始...\"
虞晴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计划，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微笑。她急忙收敛表情，转向车窗。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某种她无法名状的情绪，正悄然渗入她严丝合缝的防御。
车停在\"绿色未来\"办公室楼下，雨已经小了许多。祁阳道谢下车，却又转身弯腰透过车窗：\"对了，下周我们有个社区植树活动，你要不要...\"
\"我很忙。\"虞晴下意识拒绝。
\"哦，好吧。\"祁阳的笑容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明亮起来，\"那我把活动照片发给你看！\"
看着他跑进大楼的背影，虞晴轻轻叹了口气。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她：\"虞总，接下来去哪里？公司还是回家？\"
虞晴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她原本计划回公司处理文件，但湿透的衣服和莫名疲惫的感觉让她改变了主意。
\"回家。\"她说，然后犹豫了一下，\"等等，先去一趟花店。\"
当天晚上，虞晴站在自家阳台上，看着那盆新买的茉莉花。雨水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穿过云层，为花瓣镀上一层金边。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祁阳发来的消息：\"今天谢谢你的伞~附赠一张社区小朋友画的'想象中的花园'，他们说想送给漂亮的虞姐姐。\"
照片上是一幅稚嫩的儿童画，五彩斑斓的花朵中间站着两个火柴人，一个高个子戴着眼镜（显然是祁阳），另一个长发女孩穿着西装裙，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黑伞。
虞晴将手机放在一旁，伸手轻轻触碰茉莉花娇嫩的花瓣。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腔扩散，既温暖又令人不安，就像暴雨来临前的低气压，预示着某些无法控制的变化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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