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可真能吃,连那边打把式卖艺的大牛哥,也就吃两碗呢。”
摊老板的孙子,送完杜玉霖这桌后就没离开,坐在他对面,眼巴巴看着他吃完三大碗馄饨。
杜玉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他总是忘了现在自己的模样也才十几岁大而已。
“我啊,是饿急眼了,”杜玉霖拍拍肚子,又拍拍后背,“这,和这,都要贴到一起了。”
这逗得孩子笑起来,跑到爷爷那把这姿势学了一遍。
“爷,我的这和这也贴一起了,你给我点好赫吃吧。”
赫就是“好吃的、小零嘴”的意思,老人家一摊手,“要钱没有,菜板子上还有点肉馅,要不你生吃了?”
男孩噘着嘴坐回来,拄着胳膊又看起了杜玉霖来,还是这位眉清目秀、说话有意思的哥哥顺眼。
吃饱喝得,杜玉霖掏出了张面值一元的银元票,递给了男孩。
“拿去吧,剩下的钱,就当哥哥给你买赫了。”
接过银元票,男孩有些懵,他没见过这样的钱。
于是,拿着钱过去找爷爷,很快,那干巴瘦老头边擦着手边小跑过来,满脸都是赔笑。
“哎呦,这位小爷,您这是拿错了吧,孩子不认得这钱,您可别怪啊,这馄饨就当小老儿请客了。”
银元票,是当时总督徐世昌主抓东北钱币改革后发行的纸币,一元钱面值的银元票就等于一块银元。
一银元是什么概念?
一个工人工作一个月,也就六、七块钱元。
一个银元能换几十斤米。
杜玉霖给的钱,显然远远超出了三碗馄饨的价格,老头子摆摊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人用这么大票付馄饨账的。
最重要的是,能出手这么大方的少年,背后的家族得多深不可测?
在这三不管的白城子,有官、有商、有匪、有洋人,多方势力揉杂在一起,得罪哪一面,都不是他个卖馄饨的能承担得起的。
现在他只想赶紧把这位小爷送走,少惹一事就是一事。
见对方因为一块钱吓成那样,杜玉霖有些好笑。
同时也不免唏嘘,国家得是多没安全感,才会逼得百姓赚点钱都如此提心吊胆。
“老爷子,拿着吧,我不能白吃你的,再说,我身上也没更小的票了。”
说完,他还随意掏出一小摞子银元票,大部分都是五元面值的,一元票还真就是最小的。
杜玉霖这大咧咧的举动,把旁边几桌人的注意力也都给吸引来了,一时间唏嘘声此起彼伏的。
最后,还是杜玉霖用锐利的眼神制止了老头的推让,转身牵起“雪里豹”就离开了。
小男孩撇着嘴,还是有些不信。
“爷爷,这真是钱?”
老头张大了嘴,随后才缓过神,急忙把钱揣到怀中。
可他们都没注意,在最里面的一个座位上,三个满脸匪气的男人正死死盯着杜玉霖背影,目中露出了贪婪的光。
..........
杜玉霖在离南门附近,找了家比较干净的店。
入住时多给了点钱,店家也就识趣的没记录他的身份。
一个半大孩子,还能做出啥出格的事?
洗了把脸,梳理好辫子,杜玉霖在天刚蒙蒙黑时,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客栈。
根据菅原的记忆,在白城子,有四、五处倭国参谋部安排的据点。
这时,大名鼎鼎的特高课还没成立,倭国在东北的间谍,主要受驻屯军参谋部管辖,以商人贸易的身份为幌子,从事刺探、暗杀、拉拢等活动。
在对脑中信息进行筛选后,杜玉霖觉得其中一家诊所可能性更大些。因为菅原在和那个校友见面时,对方提过自己要假扮成大夫的事。
白城子地方不大,倭国人开的诊所也并不算难找。只问了几个人,杜玉霖便了打听到了准确位置。
城中心靠近衙门的街道上,就有一家倭国人开的诊所。
“田中医道。”
一幢白色二层小楼前,杜玉霖嘟囔了一句店名后,便推门而入。
接待处,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女护士正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见有客人进来,立即起身鞠躬,脸上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欢迎光临,田中医道为您服务,先生,有什么需要?”
尽管护士口齿还算清晰,也还是带了点倭国口音。
杜玉霖摸了摸嗓子,装作下咽困难的样子,声音调整得有些嘶哑,“我这也许是染了伤寒,嗓子疼的厉害。”
“哦,那就给您开些治疗感冒的药,回去吃几联就会好的。”
见对方想用几片药打发自己,杜玉霖马上晃了几下身子,好像就要晕倒似得。
女护士急忙上前扶住他,“这么严重?看来要马上进行输液了。”
“田中医生不在吗?还是让他给我看一眼吧。”杜玉霖试探着问。
女护士表情并未有什么异样,“他和助手出诊了,要等会才回来呢。”
“那麻烦你先给我输液,我等他回来,好请大夫帮我彻底检查一下。”
“好的,没问题。”
女护士说完,就把杜玉霖带到一层靠外的一个房间。
杜玉霖躺在床上,透过床对面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诊所入口的位置。
护士给他挂上吊瓶后便离开了,他将胳膊垫在额头上,也打起了盹。
恍惚中,时间过了有一个小时,外面传来了女护士的说话声。
“田中医生,里面有个病人在输液,您要不要去看看。”
“额,等会吧,我有些累。”男人声音很浑厚。
“好的。”女护士识趣的不再吱声。
杜玉霖抬头看过去,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前面的人五十多,头发已经有了花白了。
在后面,跟着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二十刚过的样子。
就是他。
杜玉霖根据菅原脑中的意识,一眼就认出了这后面的人,便是菅原的校友,也是小洋河驻屯军军部派到白城子的特务。
那人一直低着头,自始至终都没往杜玉霖这边看一眼,大概就是为了减少自己的曝光率,算是干特务的一种本能了。
继续假装睡觉,杜玉霖不想打草惊蛇。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那个年轻人匆匆下楼,独自从正门离开了。
杜玉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果断拔掉针头,只见手背上的针眼迅速愈合,连周围的淤青也快速消失了。
女护士见他起身了,便急忙过来询问道:“先生,是好些了么?田中大夫一会就会过来看你的。”
杜玉霖调整了一下状态,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你这里的药真的不错,我完全不难受了,就不麻烦田中大夫了吧,这是输液的费用。”
说完,丢下了两张银元票,便出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