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榆城,东门外。
骑兵统带吴俊升,带着兵马少了近一半的两个营,正在此等候接见。
吴俊升今年四十多,本就五短的身材还发了点福,这使得他骑在马上,反倒显得马更威武了几分。
可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此人打起仗来还是很勇猛的,每次冲阵都是一马当先,对下头的人又十分义气,因此深得麾下士兵的爱戴。
算起来,他当兵也十几年了,从什长到哨官,再到管带、统带,一路走下来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上百次,唯独这次入草原这仗是败得最惨啊。
多年来攒下来的两营骑兵折损了一半,第一营管带也战死了,闹到如今手底下不到四百人的囧境。
就这,还要多谢那位未谋面的杜统带哪。
要不是人家率兵亲自救下万福林,又派麾下第二营前来接应自己,他就算侥幸活下来,想东山再起也不那么容易了。
哎呀,听说那杜玉霖很年轻,不会被人家看轻了吧?
吴俊升原是打算直接退回郑家屯的,但李景林说杜大人可能这几天会到瞻榆,他思量想去,觉得还是先来过来一趟的好。
一来,人家杜统带救了自己的命,不当面道个谢就一声不响的走了,实在是有点不讲究。
二来,这仗他输的也不服气。本来打牙签驱都稳赢了,却被白音大奔来了个背后偷袭。若能有机会参加后面的战斗,就还有找回面子的机会。
这三来嘛,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他想跟杜玉霖打个秋风借点过桥钱,损失了一半骑兵啊,这想恢复元气可得花笔不小的钱啊。
朝廷他是指望不上了,有枪杆子哄你,没枪杆子就屁都不是。
郑家屯的大户也早让他吃干抹净了,所以摆在前面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求杜玉霖,要么去求张作霖,最后他决定先来试试最近这位。
吴俊升正皱眉合计呢,万福林骑马也凑了过来。
他一歪脑袋,“哎,你说咱们就这么来了,人家会不会给脸子看啊?”
他这人还有个“大舌头”的毛病,说起话来吐字不清,好在万福林跟他多年,听懂大概意思倒没大问题。
“应该不会吧,杜统带冲锋时那勇猛劲,看着可不像是个阴柔小气之人。”
当初万福林被救后,杜玉霖急于南下杀张景惠,所以二人并未见面,他也只能根据第一印象胡乱白话几句。
见问不到确切话,吴俊升也就不再言语,眼睛直勾勾盯着城门,一会就见分晓了。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城门内传来了隆隆马蹄声。
一队骑兵随后从城门涌出,来到吴俊升面前分左右散开。
紧接着,几名巡防营军官穿戴的人骑马赶到,而为首之人正是四营统带杜玉霖。
杜玉霖大老远就笑着抱拳拱手。
“吴统带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可算见到你了。”
见来人是这个态度,吴俊升原本提得老高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他眯眼看过去,这杜大人虽看起来年轻,但周身却散发出一股煞气,这是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凝练出来的威势,让人不自禁地心生敬畏。
一夹马腹,吴俊升也迎了上去,开口前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舌头。
“杜大人亲自出城来迎,吴某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说话间,二人的马头已然交汇,杜玉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与吴俊升同向而立,他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路辛苦了,咱们进城再慢慢聊。”
“好,那就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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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猛是最先进瞻榆的,所以就由他来安排吴麾下骑兵营的吃喝、住处,杜玉霖特意吩咐的,一定要拿出最好的吃喝招待友军。
随后,吴俊升和万福林在杜玉霖等人的陪同下往县衙走去。
刚到县衙大门口,吴俊升停下马回头点指队伍的后方。
“杜大人,那有几个人我要交给你。”
杜玉霖顺着对方所指往后面看去。
只见那有几个百姓打扮的人,有男有女,正被几名士兵看押着。
“这是?”杜玉霖疑惑问道。
吴俊升撇了撇嘴,不屑地朝那些人方向吐了口痰。
“最前面那小老头便是这瞻榆的知县,马匪没来就带着家眷跑到了开通,前几天被我手下无意间发现就给抓起来了。”
“哦。”
杜玉霖深吸了口气,压住要起来的火气,他想起了刚才碰到的那对兄弟。
这些狗官,平时搜刮民脂民膏,马匪来了就弃城而逃,多少百姓因他的不作为而家破人亡啊。
他对吴俊升一点头。
“这见面礼好啊,那我就收下了。”
随后,他朝后面摆了摆手,徐子江带几个人去接收下那伙人,走侧门送往衙门的牢房。
众人则继续往里走,来到了衙门议事厅落座。
杜玉霖拉着吴俊升挨着自己坐下,而黄瑞、安庆余则一左一右坐到万福林身边。
这一路看下来,连吴俊升都不由暗挑大拇指,都说杜玉霖是新崛起的人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论是城内的恢复速度,还是杜玉霖麾下军容之整齐,无不令他感到惊讶。
之前他在开通县休整时,就经常与他们四营的管带李景林闲聊,他还疑惑如此人才怎会屈居到杜玉霖之下。
现在一看啊,还是自己见识浅薄,以年纪论英雄喽。
而与此同时,杜玉霖也在观察着他。
吴俊升也算是未来奉军统治东北时期的风云人物了,但后人对他的评价却是毁誉参半。
说他好,是指这人义字当头,为了兄弟真能做到两肋插刀。在跟张作霖大结拜的七人中,也只有他真正做到了同生共死,论讲义气的程度恐怕只有张作相能与其并肩了。
此外,他还几次带兵镇压蒙省王公叛乱,为阻止外蒙独立、保证华国领土完整立下了赫赫战功。
但要说起吴俊升的坏,那也是一箩筐都装不下的。
此人残暴贪婪,尤其是后来在黑省做督军时期,他秉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原则,利用手中权力大量兼并土地,百姓稍有反抗便残酷镇压,死在他枪下的穷苦人是不计其数。
另外,他后期对待倭国人的态度也十分的谄媚,多次设宴款待倭军高层,若不是后来被牵连一同被炸死在火车上,很难确定他会不会是另一个张景惠。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杜玉霖采取的策略是,先利用再铲除。
当前自己羽翼未丰,将他拉过来,既能增强己方实力,也能疏远他与张作霖的关系。
尤其在阻止外蒙独立这事上,还有能借助到他这把利刃的地方。
至于这些都结束以后嘛,难道还真能让他再当上黑省督军?
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