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烟在梦里一点都不安宁。
梦里又是虚虚实实。
梦见前世她在薛府,齐嬷嬷被冤枉偷了薛丛珊的簪子,在数九寒天里被打了板子,浇了凉水。
她跟忍冬紫樱要去拦着,却被人死死按住,只能看齐嬷嬷被打得渐渐没了声响。
后来半夜嬷嬷发了热,她跑去跪在方萍的房门外,求她高抬贵手,请个大夫来给嬷嬷看病。
当时方萍是怎么做的?
用那双染了桃红色指甲的手,抬起她下巴,笑声森然,完全没有了刚从明州县来时的慈爱。
“想救你嬷嬷可以啊,不过烟儿以后要听话,姨母也是为了你好,有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下人,你母亲留下的嫁妆,可不能也被这些下贱人贪了……姨母帮你保管,待你出嫁时再还给你。”
她心念着齐嬷嬷的命,便只能应下。
可惜等大夫过来,齐嬷嬷还是熬不住,当晚就去了。
那以后,她的所有都被方萍狠狠拿捏。
她和两个丫鬟察觉不对劲,想着逃跑,后来途中被抓了回去。
忍冬和紫樱被发卖,她被打了一顿后关在柴房里整整两天才被放出去。
她很疼,真的很疼。
赵怀瑾站在床边,看睡梦中也一直在呜咽着喊疼的小姑娘。
什么风寒竟然能让她疼成这样?
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上她紧蹙的眉,又捧上她莹润的脸颊,细嫩的感觉比之绸缎都不为过。
这么娇弱的小姑娘,等将她带回宫里,他得让人仔细照看着,不然磕了碰了,可不就会喊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大半夜翻窗进人家小姑娘的闺房。
只是听说她病了,不免想起她那日在梅园,醉酒后也是病了一场。
那日她的醉态看起来孱弱无助又惹人怜,这才忍不住想看看她病了是不是也跟那日一样。
只是现在真看到了,又听到她喊疼,心里顿觉有些不是滋味。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唾弃自己的行为,
他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怎么可以为了个小姑娘,被扰乱心神?
思及此,他将手缩回,不再去看床上的人,转而翻窗出去。
……
姜云烟整整昏睡了两天才醒来。
次日一早,忍冬正端了热水进来,拧干帕子,想给她擦擦脸,就看她睁着一双杏眼出神。
“姑娘,您醒了!?”
她昏睡了两天,把忍冬和紫樱吓得不轻。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是深的。
姜云烟轻点下头,看着忍冬欣喜又盈着泪的脸,抓住了她的手。
“忍冬姐姐,你去帮我寻一物来……”
忍冬听完她的吩咐,有些不解,但又想到,或许是姑娘还在病着,嘴巴没味道,才想着吃些酸的。
她没有多问什么,想着唤个小丫鬟去买来就是了。
姜云烟却继续拉了她的手,哑着声音道:“你亲自去,别让人知道了。”
忍冬看她一脸认真,这才应了下来。
不多会儿,紫樱也进来,伺候着她简单洗漱,又端来饭食让她用了一些。
等她吃完,紫樱扶着她躺下,嘴里还念叨着。
“姑娘以后睡不着也不能开着窗赏月,这天多冷,才没半个时辰呢,就病了这一场,可受罪了。?”
姜云烟只弯着唇说以后不会了。
之后她借口有些累,要继续休息,两个丫鬟才放下幔帐出去。
姜云烟盯着承尘发呆。
前世忍冬和紫樱被发卖到哪里她不知道,但是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前世她身边的人都折在了方萍的手上。
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仇人每日在她眼前蹦跶呢?
她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前院还住着一个她此生最害怕遇到的人,她根本不敢在这府里随意走动。
那日从灯会回来,她左想右想,只能想出称病不出门这个借口。
又怕装得不像,特地悄悄用冷水擦了身子,又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
到后半夜身体开始不适时,也不敢喊人,直到天亮才被忍冬发觉。
她这一病,最少有半个月时间不必去正院和春寿堂请安,只要安心待在院子里,等那人离开了便好。
到底是病得重,她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
方萍坐在贵妃榻上翻看账册,她抬手拿起茶杯,发现茶凉了,当即便泼在站在一旁的少女身上。
“瞎了眼的东西,没看茶冷了?”
那少女颤着身子,唯唯诺诺上前,将瓷炉上的茶壶拿下来,重新给她斟了一杯。
薛丛珊从外面进来,看到薛丛岚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畅快不已。
往常她爹被她这庶妹和姨娘迷得五迷三道,她在薛丛岚手里也败过好几次。
眼下他家虽落魄了,可好歹他们还有个有钱的外祖家,这薛丛岚还得仰仗她鼻息过日子,想想就让人畅快。
她在椅子上坐下,下巴微抬:“给我也倒一杯。?”
薛丛岚不敢拒绝,她姨娘的身契还在方萍手上,人现在被押在随州,她只能讨好这对母子。
薛丛珊没真喝那茶,她来是有事和方萍商量。
她睨了薛丛岚一眼,挥挥手把人赶了出去。
方萍还在仔细查看账册,越看神色越难看,根本没注意女儿有话要跟她说。
“娘,我有话跟您说。”
方萍没什么耐心:“不是重要的事就别说,我现在正忙着。”
她的嫁妆铺子只剩下三间,虽说每年的入账不算少,可是以后嫁女娶媳,光靠这点肯定不够用。
老太太一早就放了话,不会补贴她。
她可不就得想法子多弄些银子了!
薛丛珊知道她娘在愁什么。
她也愁,担心自己跟知府家的公子婚事吹了之后,自己再难觅得好郎君。
她今年十七了,若不是知府家也遭了难,她今年四月都要嫁过去了!
也庆幸还没嫁过去,现在知府全家都下了狱,听说重则砍头,轻则流放!
但既然躲过了一劫,她还是得想想自己以后的事儿。
今年她十七,若不定下来,到明年十八,成了老姑娘了,更难议亲了。
她拉了方萍的袖子撒娇:“娘,您先听我说。?”
方萍无法,知道这个女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便放下账册,准备听她说。
薛丛珊这才道:“我今日出府了,在书局遇到了一位也姓方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