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在薛府，薛彦松就是个透明人。
不说方萍在各种场合都不会让他露脸，他自己也乐得将自己的存在感放低。
他对薛府一直都没有归属感，只一味地埋头苦读，走出自己的一条路，等到高中后他会分出去自立门户。
后来薛府出了事，他那个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老爹薛正，临了倒是想着当一回慈父了。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让嫡母情愿带着他们这几个庶子女一起回江州。
当时随州的事情并不明朗，他倒是不想跟着方萍，可若是留下，或者单独离开，难免会因为薛正的事情受牵连。
他只能跟着来了方家。
一开始方萍和在薛府时一样，丝毫不管他。
虽说他生活依旧拮据，却比从前好了一些。
方哲瑞会跟他探讨学问，老夫人还会送些衣服吃食给他。
方顺鳞也说过让他有事可以去找他。
方家几乎所有人都向他表达了善意。
薛丛岚几次在他面前鼓动他联手从方萍身上捞些好处，都被他拒绝。
直到后来，薛丛岚知道他无意跟她联手，才嗤笑着说他走了狗屎运。
“难怪你看不上，以后娶了嫡母的那位姜家外甥女，大把的家财等着你拿，还能搂着那看起来我见犹怜的美人……”
薛丛岚的话在他看来很是不着四六。
那位姜姑娘他当然知道，是被方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怎么可能会嫁给他。
不久后他就从方萍送来的银子和衣衫看明白了。
他开始防着。
这位嫡母手段的狠辣程度绝对不可能明面上去撮合他跟姜云烟。
果然，方萍办了场赏花会，还遣人让他去。
他应允后，却带着十分防备的心去。
果不其然，到了后不久，就有丫鬟看似不小心要往他身上泼水，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了回去。
再后来，又有人借口说舅老爷找他，在春合院的厢房里。
他同样去了，进门后灭了熏香，茶水更是半点不沾。
不到一刻钟他便离开，之后却在方萍送来的衣衫里，发现了这方帕子。
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方帕子应该是谁的。
闺阁女儿家的东西，自然不能随意扔，只能找机会还给她。
事后方萍一直很安静，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天方萍设计了两场戏。
一场是他，另一场是薛丛珊。
后来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方萍的计谋没有得逞。
即便他也是被设计的其中一个，却对姜云烟有些愧疚。
他将帕子还给她，也说了事情的缘由。
姜云烟听完，对薛彦松的印象好了不少。
听起来倒是君子所为了。
这方帕子虽然不知道是方萍用了什么手段从她那里拿走的，但是薛彦松没有因此用来大做文章，而是还给她。
不过到底是薛家人，她只道了谢：“多谢薛公子。”
之后她不再多说什么，带着忍冬便从他旁边经过，往春寿堂去了。
路上，忍冬小声说：“这位薛二公子，倒是跟他的兄弟姐妹不一样。?”
姜云烟侧目看她。
忍冬继续说：“若是那位三公子，估计这会儿早就拿着这帕子大作文章了，难怪老夫人之前还给这位二公子送银子和笔墨呢。?”
“外祖母还给他送东西？”这事姜云烟不知道。
“对，之前奴婢听春寿堂的朝霞说的，说薛二公子的衣服都旧了还在穿，还去书社给人抄书赚银子……”
而薛彦平来了江州后，却依旧不改花天酒地的本色。
两相对比，就知道方萍对庶子有多苛待了。
老夫人一向都是心慈的，从前待庶出的二房就从不苛待。
所以看到薛彦松过得拮据，且他人上进，才会帮衬一把。
不过结合刚刚方哲瑞的话，就知道在方家人眼里，薛彦松是区别于其它几个的。
……
到了春寿堂外面，锦福在外面守着，看到姜云烟过来，笑着行礼。
“表姑娘稍等，薛二姑娘还在里面和老夫人说话。”
薛丛岚？
方萍在柴房已经被关了四五日，这两天谢芸已经在命人整理薛丛珊的东西，不日就会把他们送去庄子上。
薛丛岚如今来找老夫人，应该是跟这件事有关。
虽说姜云烟不方便进去，锦福却在跟她说刚刚的一些事。
“这位薛二姑娘一进门就朝着老夫人磕了几个头，把额头都磕红了，那声音都哭得震天响……”
“只说不想去庄子上，还掀了袖子，上面都是伤……”
这话听得姜云烟主仆俩都很意外。
忍冬是觉得都是薛家的姑娘，在这府里也是个主子，何况方萍的事跟薛丛岚可没关系，谁会去打她？
姜云烟想起前世，薛丛岚跟薛丛珊在她在的那几年，几乎是从头斗到尾。
薛丛岚有个受宠的姨娘，根本不怕薛丛珊。
印象里，薛丛岚甚至会因为一个镯子就和薛丛珊大打出手，根本不是那种会受气的主儿。
而且她还知道，薛丛岚也不是什么好人，打骂下人几乎是常事。
那时候她在薛府过得艰难，方萍用学舞要维持身段的理由，经常让她饱一顿饿一顿。
后来有一次她偷偷藏了两个馒头，寻了无人的角落偷偷吃。
有个小丫鬟饿得面黄肌瘦，看到她在吃馒头的时候，那眼睛都跟发光似的。
她看不过眼，就分了一个给她。
那小丫鬟直冲她感谢，说她是二姑娘院里洒扫的丫鬟，地位低等，二姑娘一不开心就喜欢打骂她，不给她饭吃。
那时候姜云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她名头是薛府的表姑娘，实则过的日子恐怕不比普通的丫鬟好。
她将自己吃了一半的馒头又分给了那小丫鬟。
小丫鬟舍不得吃，藏在衣兜里。
后来第二日，薛丛岚的院里拖走了一个半夜被打死的小丫鬟。
原因是那丫鬟手脚不干净，偷了厨房的东西。
姜云烟从别的丫鬟那里听说这件事，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便偷偷去了后门看。
恰好看到被裹着草席而露出的半张脸。
有个家丁正骂骂咧咧地把人拖上平板车。
“就为了半个馒头，何苦把命也搭上去……”
……
所以薛丛岚就算她在这件事里什么都没做，但她绝对不会去同情这样一个人。
若不是现在环境逼人，薛丛岚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知府家的二小姐，那她绝不可能如此低三下四去求取老夫人的庇佑。
她会趾高气昂对下人动不动打杀，人命在她眼里如草芥。
只是当那个草芥成了她自己时，她才觉得不公和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