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此刻已然人山人海。
顾清持剑飞奔,目光望向道路两旁,不少人正朝着鸣冤鼓的方向汇聚,其中有富商、摊贩、灾民、力工,宛若一道道不同的人流。
大玄朝鸣冤鼓在立国之初,便已家喻户晓,此刻鸣冤鼓响起,大玄百姓不论手头在做什么,都会尽量抽出空来,去广场观礼。
路上,顾清还见了不少奇人同僚。
没有寒暄的心思,众人心事重重,心思只放在广场上那高高挂起的鸣冤鼓上。
鸣冤鼓平日里往往都由两个大汉守着,放置在一处铁架子上。
此刻一道持刀的身影就站在铁架之上,目光望着缓缓朝高台涌来的人潮。
顾清距离府衙近,品阶和步法也是佼佼者,飞快地靠近了铁架子,
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一跃,便已出现在徐良身旁。
“徐良,你要干什么!?”
她抓住了徐良的手,脸上浮出一抹愠怒。
“我在击鼓,鸣冤啊,老大!”
徐良转过头,朝顾清笑了笑。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顾清面带寒霜:
“跟我走!趁着事情没闹大之前,不然就来不及了!”
“……”
徐良沉默地望着顾清望了一会儿:
“老大,我不想走。”
“什么意思?”
顾清瞪大了眼睛。
“平时的事我可以听你的,但这件事,不行。”
徐良忽然从旁边抱出一个布袋: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具尸体晃悠悠地从布袋里滑了出来。
看到布袋里的尸体,顾清呆了一下。
“她是?”
“一个佣户的娘子,昨天被侯家杀了全家,上吊死了。”
徐良说道:
“我在她尸体前发过誓,一定会让那些欺辱她的人血债血偿。”
“你冷静一点!现在知府不在,洛司主不方便出面,你的处境会很危险!不管你做什么,等知府回来再作打算。”
“我等不了,她也等不了了。”
“你这样会死的。”
“这辈子总得做点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事情。”
徐良笑了笑,突然伸手朝顾清一推,《八部金刚功》的劲气猛然爆发,将顾清推开。
顾清落下高台,目光呆呆地望着铁架上的徐良。
徐良已经拿起了鼓锤,朝高台上的鸣冤鼓敲了下去。
鼓声阵阵,宛若阴雨天的雷鸣,轰隆隆的,愈发响亮。
朝高台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终于,府衙的人来了。
宛若两条长河汹涌而来,将人群隔开,在广场中央划出了一个宽阔而空旷的区域,
一座高台飞快地在广场中央立起,两块“公正”、“严明”的牌子放在高台两边,紧接着,一道肥胖的身影缓缓走上了高台,缓缓地举起了惊堂木。
“台下何人,有何冤屈!!!”
杨通判抓着惊堂木,朝桌上拍了一下,目光朝铁架上的徐良望了一眼,看到徐良一只手抱着一个布袋,布袋中的人披头散发,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晦气。
杨通判真的没想到,他徐良居然敢敲响鸣冤鼓。
这一通鸣冤鼓敲下去,他基本已经处于一只脚踩在万劫不复的边缘了。
这个徐良图什么?
就为了给一个贱民出气?
杨通判心里不住摇头。
他看出来了,徐良想告侯家。
这愚蠢的府衙班头,到底要怎样才明白,其实侯家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
真不知道一会儿徐班头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最终却发现侯家推出了好几个替罪羊,像丢垃圾一样丢出来给他交差,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却见徐良一步一步走到了高台前,轻轻地将布袋放下,一具皮肤已经变青的尸体缓缓从布袋中褪了出来。
“那不是昨天县衙那个刘氏吗?”
人群中,有眼尖的看到了尸体的脸,小声惊呼。
“什么刘氏?昨天县衙发生了什么?”
又有人小声打听。
于是关于昨日清晨,侯家管事与佣户之间的恩怨很快便在人群中小幅度蔓延开来。
“刘氏一家人都被打死了,没想到现在刘氏也……真是太惨了。”
“怪也只怪刘氏一家偷东西……”
“不偷东西能怎么办?饭都吃不起了……”
一群人长吁短叹,不住摇头。
高台之上,通判居高临下,望着那具发青的尸体,心中冷笑一声,震声道:
“台下何人,有何冤屈!又要状告何人,速速从实招来!!!”
徐良将尸体安置到一边,随后缓缓抬起头来。
“我要状告——”
他突然伸出手指,朝高台指去!
“我要状告,青州!杨!通!判!”
一瞬间,杨通判那张肥胖的脸整个僵住。
整片广场,也在转瞬间鸦雀无声。
没人料到,敲响了鸣冤鼓,抱着尸体走到了高台前,徐良竟会状告“专职为他申冤”的父母官!
这一瞬间,不仅一众百姓、奇人们纷纷傻眼,便是对徐良多少有几分了解的顾清,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你要告本官何罪?”
虽然对徐良胆敢状告自己仍旧感觉有些讶异,但多年当官的修养,让杨通判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我要告你——”
徐良朝杨通判微微一笑:“官商勾结,收受贿赂,与侯家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杨通判不由得微微皱眉。
徐良这一手宛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实在莫名其妙。
要说给自己准备了致命一击吧,这罪名好像也不大,哪怕给自己坐实了,想扳倒自己也难,搞不好连证据都没有。
但徐良也不是个傻的,怎么会击鸣冤鼓,专门就为了告自己受贿?
要么是他已经准备好了后手,要么就是脑子坏了,昏招频出,不然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徐班头,你也是府衙的衙役,需知办案是要讲证据的,你说我官商勾结、收受贿赂,那么请问徐班头,证据在哪呢?”
杨通判慢悠悠地说道。
“证据?证据自然是有的。”
徐良淡淡一笑:
“若不是你与侯家早有勾结,请问那几个用漕运船北上,运至青州的扬州瘦马,怎会出现在你房中!?莫非杨大人,与漕帮也有交情?”
杨通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