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楼,马车上,陆盛楠才将先前遇到慕容景程的事跟李氏讲了。
李氏安静听完,皱眉道,“依我看,今天我们见到的人应该就是穆依娜的小叔。”
“对。奴婢也这么认为。”陆盛楠还没开口,秋兰先忍不住出声附和。
陆盛楠转头,就见两个丫头都是一脸笃定,还使劲冲她点头。
她心下气馁,这是连两个丫头都看出来那人就是来故意捉弄她的,不觉又羞又恼。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种人只配破衣烂衫!”陆盛楠小声嘟哝着,气过后才又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小叔,会变化这么大。”
她皱眉思索着,马车里众人也默了声音。
夏竹道:“难道是遇见了什么贵人?”
“哪家好贵人能看上他?”陆盛楠不屑。
“那恐怕就是跟什么人结了仇。”秋兰弱弱道。
一车人却都眼眸一亮地向她看过去。
秋兰一滞,抿了抿唇,才道:“你们想,这天底下飞来的横财,如若不是走了大运,那多半就是不义之财。”
秋兰说罢,抬眼去看李氏,李氏跟她点头,“你继续说。”
秋兰把心一横:“很可能,他打劫或者偷盗了什么人家!更甚至灭人满门,掠夺万贯家财!”
说罢,其他人都还没甚反应,她自己反倒先一个激灵,还赶忙往夏竹身边挪了挪,紧紧挨着夏竹。
夏竹“噗嗤”一笑,“看这丫头倒把自己说害怕了。”
“快别自己吓自己。”陆盛楠适时地打断了她们,她只是有点担心穆依娜,最坏的可能,就是这个小叔打了穆依娜的主意。
她只是散漫地略略想了想,心头却猛地揪紧,整颗心都跟着突突跳起来。
穆依娜灿烂美丽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她蹦跳着跟她告别的样子,莫名就让她揪心和不舍。
“娘,我明天想去看看穆依娜。”她一脸认真又期盼地看着李氏。
李氏本来看戏一样挑着眉瞅着俩丫头胡扯,突然闻此,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
“又要乱跑!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话罢,还狠狠向陆盛楠瞪去一眼。
“娘!”陆盛楠抬手去摇李氏的胳膊,这声“娘”更是喊得百转千回。
李氏抽出自己的手,“你再乱跑,看我不告诉你爹!”
陆盛楠见她坚决,撇撇嘴不说话,只是顺势靠在李氏肩头。
李氏吃软不吃硬,被她一靠,心里突然就熨贴许多。
……
一行人乘了马车带着打包的吃食回了陆宅,只是左等右等,饭菜都热了三趟,也没见陆瑾回来。
李氏等不得,打发了长青去问,长青回来一脸惊慌,“老爷说今儿晚上要宿在县衙,让夫人不必等他。”
“这是怎么说的?”李氏见长青这样,猝然紧张起来,她满脸担忧。
陆盛楠也放了手里的绣活,“县衙到家也用不了一盏茶,什么事就忙得还要宿在县衙?”
“出了大事。”长青凑近、压低了声音,“北夏二皇子白天在街上跟人切磋武艺,说是挂了彩。”
“啊?!”李氏和陆盛楠同时惊呼出声。
这个二皇子是有多不省心,在县衙折腾还不够,还跑到街上跟人切磋武艺,哪有人在大街上跟人切磋武艺的?!
跟泼皮打架还差不多,是怕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就是个无赖吗?!
可即便是普通使臣,在出使国出了事,也是两国摩擦升级的导火索,更别说人家还是皇子,还是北夏老汗王的心头肉!
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处理不好,别说乌纱帽,脑袋都可能保不住。
“这可怎么得了?!”李氏自小在京中长大,这样的罪过是个什么级别,自然心中有数,不免急得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现下什么情形?!我爹怎样了?”陆盛楠担心母亲的身体,过去拉住她,才看向长青追问道。
“老爷都好,县衙戒严了,奴才进不去,门子帮忙通传,老爷这才出来见了奴才,吩咐说不用忧心,让我们注意安全。”
长青办事还是让人放心的,说是去见人,再难也会想办法见到人,换了其他人,指不定围着县衙绕两圈就回来了。
李氏喊了紫菱,赏了长青二两银子,“你办事也需要打点,拿着。”
长青再三谢了李氏体恤,才出了堂屋。
李氏和陆盛楠对视半晌,也只能叹气着各自歇下。
可这一夜哪里是容易入眠的,陆家如此,县衙也是一样。
慕容景程这会子刚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找了医官重新包扎了手臂上的刀口,裹了被子从枕下翻出两枚飞镖。
两枚镖不过两寸长,水滴状,两头尖尖,一头泛着铁器的寒光,一头却是樱红,仿佛是裹了敌人的血。
他拿在手中,把玩片刻,面上平静无波,眼底却已彻底冷寒,他都躲出来这么远了,这些人还是不死心,倒是他小瞧了他们的阴狠。
追到大谢来动手,要了他的命自然最称他们心意,可即便要不了他的命,整出这样的风波,两国的关系也势必紧张,阿父得到消息,大概率也会要他终止出使即刻回朝。
所以,他想躲都躲不开了?
他暗暗咬了一阵牙,一抬手,两枚飞镖破空而出,“嗖嗖”两声,不待人看清,已然分列在门框左右,位置是惊人的一致。
他冷冷瞥去一眼,下了榻,走去拔下来,握在手里。
下午出了酒楼,没走一刻钟,他就被四个人围了,人不多,他本没放在心上,论拳脚功夫,他在北夏也是数得着的,别说四个,十四个,他也不一定打不过。
只是,他还是轻敌了,来的四个人,明显不是一般刺客,不仅身手极好,而且四人的配合也是天衣无缝,他和他的两个侍卫,只有招架的份,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要不是他随身带着飞镖,只怕就不止手臂上伤的这道小口子了。
只可惜,簇新的袍子被划得稀烂,头上的金冠也被那些歹人的剑挑得歪到一边。
可想而知,他是个怎样的狼狈。
难怪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县衙,白县令看到他登时差点晕倒在他面前,等反过劲来更是一脸生不如死。
“您这是遇袭了?!”白县令揪着胸口说得颤巍巍。
没等慕容景程回话,他又回光返照般垂死挣扎了一把:“还是您去找人切磋武艺了?”
呵,说得真好,确实是好好地切磋了一把。
他本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干脆顺杆爬,“嗨,遇到个身手好的,一时没忍住,练了练手。”
言下之意,爷在街上跟人打了一架。
他都能看到白县令额角的青筋跳得突突的。
他拍拍白县令的肩膀,“小意思,找个人过来给爷看下手臂的伤,口子不大,就这么点。”
他说着还在白县令眼前比划了比划。
白县令一脸紧张地瞪着老眼看了半天,终于确认这口子也不过两寸长,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么点伤口,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的担惊受怕却没办法跟这个小口子一样可有可无。
他一咬牙,还是觉得得跟这个不着调,随时会挖坑给他全家送葬的二皇子好好说道说道。
“二皇子,请恕微臣多言,您此次是奉旨出使,此乃两国要事,非同寻常,您的安危深系两国未来,甚至万千黎民之性命,微臣求您体恤!”
他说得恳切,就差给这个祖宗跪下了。
慕容景程邪魅一笑,“县令安心,我命大得很,苍生黎民,包括你,都不会有事。”
说罢,他抬手拍拍白县令的胳膊,自顾自回房了。
白县令见他走的潇洒,心头又如万马奔腾。
他一跺脚,继续往后院看梅去了,临走交代衙役,“把县衙给我围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
于是,陆瑾这条被殃及的池鱼,就一同被困在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