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别哭了。”陈锋扳起陈安的小脸瞅他,“出息!”
陈安抽抽嗒嗒,好半天才止住了哭声。
陈锋站起身,“我去换身衣裳。”
这时,窗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陈公子,我们夫人让我来传个话,午饭已经在花厅摆好了,还请二位过去用饭。”
“知道了,马上到。”陈锋隔着窗应了,小丫头看见窗里映出的高大身影,想起他俊逸的面庞,脸一红,低头快步跑了。
等陆盛楠换好衣裳,带着翠枝来到花厅,李氏、泮氏和胡瑜已经在吃茶聊天了。
李氏见她进来,就“呦”了一声,她站起身,走近陆盛楠,噙着笑上下打量她,“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陆盛楠知道李氏在惊讶什么,这身衣裳做好的时候,李氏兴致勃勃拿来让她试穿,彼时她正在绣花,撩眼瞥了瞥,“太艳,不穿。”
李氏好说歹说,也没让陆盛楠穿上身,出门就拐去找着陆谨一通数落,埋怨他给闺女看的书指定有问题,清心寡欲得都能去庵里做姑子了!
这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又穿出来了?
她的眼睛不自然就飘向了胡瑜,只见胡瑜低头端坐着,面无表情中透着满身疲惫,甚至有点无精打采,思量片刻,遂又狐疑瞅回陆盛楠,深觉二人也不像在打擂台。那,又是为何?
“母亲看够了吗?”陆盛楠笑着娇嗔道,“还不兴女儿穿个红衣裳了?”
“就是说,这花骨朵一样的,我看着真是喜欢,你这是挑得哪门子的不是?”泮氏见她绕着自己闺女打转,怕她有啥子邪火要发,赶忙过来打圆场。
“我哪里挑,再说,我挑也没用,人家也不听我的。”李氏酸溜溜地丢下一句,甩着帕子回了大桌坐下。
泮氏无奈一笑,舒眉这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陆盛楠却也不恼,她含笑跟泮氏见礼:“胡伯母好!”
泮氏扶起她,又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点头道,“嗯,姑娘家,还是艳丽些好看。”
她说着,又回头去看自家闺女,只见胡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能默默在心下叹气摇头。
这时,门外传来陆谨和胡怀清的说笑声。
“我儿不才,能得陆兄指点,真是三生有幸!”
“胡兄过谦,瞻儿天资聪慧,明年定能蟾宫折桂!”
只是须臾二人就撩帘进来,身后还跟着玉树临风的胡瞻。
泮氏也听到了陆谨的话,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骄傲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李氏也凑趣地走过来,拍拍胡瞻的肩膀,“我家老爷,其他不敢说,做学问,那是没得说,他说你行,你定然行!”
“借二位吉言了!”泮氏笑得更开心了。
“就不知以后是哪家有这个福气得了这么好的女婿。”李氏笑望着胡瞻,直看得他脸上都染了红晕,才挪开了眼,转头看看自己一身红衣、明媚娇俏的女儿。
这么好的男子再中了进士,就不是她闺女可以肖想的了,思及此忍不住长长“哎”了一声。
就在这时,陈锋带着陈安来了。只见他一身墨绿锦衣,腰间一根亮灰暗纹束带,一头墨发束起,用淡青色发带扎紧,周身虽不见什么装饰,但清贵儒雅,很是风流。与他年龄相仿的胡瞻,顷刻便失了光彩。
陆盛楠忍不住眼前一亮,紧接着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去寻胡瑜,却正好与她投过来的目光对上,两人略显尴尬地相视一笑。
陈锋也看到了陆盛楠,见她红衣着身,又是另一番从没见过窈窕俏丽,忍不住又偷偷多瞄了几眼。
还是如往常一样入席吃饭,只是胡瑜整顿饭都没有再往陈锋身上瞅一眼,而陆盛楠却轻飘飘地跟陈锋的目光撞了又撞。
二人都状若无意地撇开脸或低下头,席间众人都并未察觉。
饭后,陈锋起身,“陆老爷,陈某有事相商。”
陆谨微怔,这还是陈锋第一次找他,他不由就正了神色,而后郑重抬手,“请!”
陆盛楠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陆谨和陈锋离开,她忍不住想要握拳,可刚要动作,手臂就传来刺痛,她只能抿唇忍住,心下祈祷,不求爹娘会帮扶陈家兄弟,但求他们不要抛下或者赶走他们。
花厅边上有个待客的茶室,陆谨和陈锋一前一后进来,就有小厮跟进来斟茶,陆谨摆摆手让他退下。
陈锋走上前,先是郑重一揖,而后站直道:“陆老爷,实不相瞒,陈某今日在街上遇上了刺客。”
陆谨惊骇异常,他几乎是弹起来,一步就跨进了陈锋身边,上下打量他:“可有受伤?”
陈锋心下意外,陆谨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拖家带口奔波在外的文人,完全没有表露出任何他设想中的惊惧慌乱,反而一门心思地对他表现出极大的关心。
况且,正常情况下,难道不应该问问是什么人干的吗?只关心他的安危,这份亲近未免出乎寻常了些。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说出自己遭遇刺客的当下,陆谨已经有了定论,跟他们一路同行的,不是寻常镖局里讨生活的两兄弟,而是大榭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赵怀安以及万众瞩目的少年将军镇北侯綦锋!
虽然此猜想已在他心下盘桓数日,按说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早已心中有数,但猛然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还是让他心悸不已。
“陆老爷,只怕我会给你们带来麻烦。”陈锋低头,“只恨我因为失忆,连他们是谁,为何而来都不知道。”
陆谨见他沮丧,走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可有什么打算?”
危机面前,只知担心和惧怕,那就懦夫所为,现下更应该明了的是要作何防备或者反击。
陆谨耐心和蔼的看着陈锋,等他回答。
“我想娶陆姑娘。”
陈锋的话仿佛惊雷劈在陆谨身上,炸得他两耳嗡嗡、七窍生烟。
而此刻,郑重看着他的陈峰,心下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镇定。
他的话听起来没头没脑,可事实上,这才是他此番寻陆谨的核心要紧,他自觉绕圈子再引出这个话题显得不够诚恳,他更不是犹豫畏缩之人,索性一开头就把主题抛了出来。
他是抛出来了,但陆谨却未必接得住。
“咳,咳,咳。”陆谨一口气没喘匀,险些骇得背过气去。
这果然是失忆了,堂堂威震四海的镇北侯,被人堵在巷子里险些没了命,不想着如何弄明缘由,保全自己,想着求亲娶妻?!
这是怕自己命不长,要提前留个后?
但这种事情居然肖想祸祸他的女儿,别说他就是个侯爷,就是天王老子,也绝不能够!
“陈锋!”
他横起眉头,板起面孔,大喝一声。
陈锋已经做好了接受暴风骤雨的准备,对他的反应,并没有多大错愕,他上前想去搀扶陆谨,被陆谨一把推开。
“陆老爷,早上陆姑娘舍命救下陈某,陈某无以为报!”陈峰继续说道。
“咳,咳,咳。”陆谨咳得更凶了,先不说他们先前遭遇了什么,单说陈锋字面上的意思,这叫什么?!这就是农夫与蛇,这就是恩将仇报!
“您勿动气,陈某绝不是此等轻浮之人,待我投了镇北军,挣了军功,我会回来给陆姑娘一个好前程!”陈锋郑重决绝,他希望陆谨可以看到他的坚定和决心。
“您信我,我不会辜负陆姑娘!”
不辜负?!
陆谨抓住个关键词,感觉自己要气晕了,这是楠丫头已经跟他说好了吗?真是应了李氏的话,楠丫头看上了陈锋?!
那怎么行?!
眼前这个人,投不得镇北军,就得命丧黄泉,投得了镇北军就是皇亲贵胄,但无论哪种,他和自己的女儿都没有未来可言。
陆瑾脑壳嗡嗡,他气到极致,反而又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他扭头瞪着陈锋,“陈公子,现下的情形,难道不应该先考虑下如何保命才是吗?”
“您先坐下喝口茶。”陈锋扶着陆谨坐下,他立在陆谨面前,“明日,我就离开胡家先去投军,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走了,他们定然不会对陆家和胡家动手。”
“你怎知单冲着你来?!”陆谨故意强调了“单”字,试着点拨他,这帮人真正的目的是要捕你身后的那只小狐狸,可懂?!
陈锋愣了一瞬,他一厢情愿地觉着这些贼人只冲着自己而来,可是不是只针对他,也确实尚未考究。
陆谨见他语塞,立刻继续道:“不可。”
“为何?”陈锋皱眉,缓声回道:“我自认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待我去投了军,想必他们更加不敢在军中乱来,我查明缘由,自会做个了断。”
快省省吧,你走了,留下个活祖宗给我,才真是了断了我一家的性命,这事办不好,那可是要灭族的!
想到此,陆谨不由就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