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庄妈妈脸黑如锅底,她抓住鲁娘子的头发,眼睛却看向安春风:“大娘子,老婆子已经给你道个歉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别跟老婆子计较,这人是你打伤的,药钱得你出!”
“大家都看着的,人被这个女人所伤,自己已经赔礼,医药钱还得她来出。”
是问自己要钱,还只是一句轻飘飘赔礼道歉。
安春风嘴角噙着冷笑,转身就走进门里:“若犯错只需要道歉就啥事没有,那我就还你十句。
庄妈妈用一句换得了十句赔礼,多的都赚到了,若还觉得自己亏,那就报官吧!”
若是换了普通人,安春风还会多说几句辩解,可对这种地痞流氓的做事风格,她是再熟悉不过。
遇上问题,社会底层的人有自己的解决方案:先比拳头,再说道理。
那就是你讲道理时,他只比嗓门论拳头。
等他明白打不过时,又要说礼法讲人情。
练武的目的从来不是打倒谁,只是让对方能静下心来,乖乖听你说话。
现在两个壮汉受伤,庄婆子就前所未有的冷静,而且还通情达理起来,只想通过赔礼道歉平息事实,再讨要伤钱。
可是,安春风不是个照章出牌的人,欺软怕硬是人的本能,尤其是混混。
你只要退一步,他就会误会成“到底还是怕了”而得寸进尺。
打得过就耍横,打不过就卖惨,只要丢开脸皮不要,总有一款适合。
自己本来有理,打都打了,不服就再打,要讲道理就去公堂讲。
安春风一句报官,庄婆子脸上横肉猛的一抖。
报官?
是主动说自己带人上门,要逼良为娼反而被打吗?
恐怕官府的第一个板子就要打在自己身上。
庄妈妈话被堵在喉咙里,心里怒火中烧,却没有出声,此时周围人越聚越多,她不想继续闹下去。
只等回头让人探清楚这个寡妇的底细,再寻机会动手不迟。
面子是轻,性命为重,丢脸这种事对混迹街巷的街遛子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
对比自己恶的人可以不计较颜面,但对比自己弱的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庄婆子没有再纠缠安春风,只将鲁娘子丢在地上,恶声恶气道:“以后每天接客十个,什么时候把药钱挣够什么时候停。”
鲁娘子惊得脸色苍白,一把抱住庄妈妈的腿哀求道:“妈妈放过贱妇吧!这是在要贱妇的命啊!”
“呵呵,我放过你,谁又放过我,庄婆子我不是让你这贱货拿来戏耍的玩意!”
随着庄妈妈等人哭闹着离开,外面渐渐清静下来。
院里,安春风看着食盒中坨成面疙瘩的饺子心中气恼。
肚里空空,她也没心情再出门去街上买食,只能烧水将饺子透开,凑合吃一顿。
这一天事不断,下午没有补觉,又被庄婆子闹这一场,她也疲乏了,刚写下的契约都不想看,洗漱之后就在花厅的长凳躺下纳凉。
月色如华,天上繁星点点,忽远忽近的闪动着。
安春风揉着太阳穴,努力想将入夜就狂躁的心绪平静下来。
大概是换了环境,换了身体,稳重温顺的原身对她也有着影响,她的夜不能寐总之比以前好多了,刚来的那两天在客栈也能浅睡一个时辰。
在一阵若有若无的琴箫声中,安春风还是喝了几口酒,渐渐进入梦乡。
棋盘街的布庄已经打烊下板,后院里秋水卸下首饰钗环,穿着薄纱坐在院里乘凉。
在她对面,只穿着汗衫的宋师殷勤用细签剔着西瓜籽:“明天我就将契书送去落印!秋水,你不用担心!”
“祺郎,那就辛苦你了!”秋水用银叉挑起一瓣西瓜放进自己嘴里。
宋师呵呵一笑,眼含深情:“能让秋娘子记得宋某人的好,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
秋水挑眉瞥他一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却装模作样的冷哼一声:“你一个堂堂大讼师,口才了得,谁知道哪一句是真、哪句是假!”
宋师摇头叹息:“都过了这些年,秋水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宋某之心,明朗朗可昭日月!”
秋水掩唇轻笑:“又在对着月亮许愿,也不知道月亮缺的那几天,你的心又在哪里?”
她发髻松动,抹胸微敞,一笑胸前的柔软就颤抖不已。
宋师早就心猿意马,见此美色难以自持,忙坐到秋水身边揽住细腰喃喃道:“我的心一直都会在你这里!”
秋水嗔怪的推开他:“怪热的,别挨我。
倒是说说,今天这契书你怎么要特意要写成安娘子独有股份,若非身亡不得换主?”
说到专业,宋师收紧手臂得意道:“这就是我替你作想,给安氏专门设下的关卡了!”
“此话怎讲?”
秋水来了兴致,就连一双正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的手都不在意了。
今天的契书原本只是写蕾丝带的分成,可安春风说到睡衣,然后就是那什么内衣,这里面越说越细,也越来越大。
用安春风的话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馅饼,她们需要慢慢吃。
宋琪在旁边下笔如飞,一边听商议,一边列出契文。
布庄提供绣娘、针线婆子和布料,安春风提供奇思妙想和图样设计。
所以,两人的股权一样,除去本钱,余下的利润五五分成。
在宋琪的提议下,契书里特意写下两人权力不分大小,重大商务需要同时签字生效。
另外安春风名下的股份不得擅自转让,即便身死由子女继承,也需秋水布庄同意方可。
条款相同,秋水布庄想易主,也需要安春风的同意。
这条件有些苛刻,以安春风现在才二十一岁,秋水也才三十出头年纪,要想老死,还得好几十年,除非横死。
那对方肯定是第一嫌疑犯,脱不了报官这一条路,这是把两家硬绑在一起了。
不愧是大讼师出手,不仅写到死亡,连死后子女继承都提前预估到了。
安春风对这些条款没有排斥,契书的约束条款越多,对她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无论原身还是她都并非本地人士,在京城里无依无靠,要是等到赢利再有纷争肯定会落下风。
只有提前将事掰开揉碎的说,才能规避风险。
条款多,秋水方面也很满意。
她虽然已经青楼从良,但依然是乐籍,这就是贱籍,比起安春风的良民身份,她就是低人一等,若是两人打官司,未言先亏三分理。
而且这些内衣还全靠安春风的思路和设计,一旦生意盈利,名声一起,难免会有人觊觎。
安春风被人挖走悔约,她的生意就要鸡飞蛋打。
契书里说要同时签字,也是要以后生意做大后,保护秋水不被安春风欺压,权力不会被践踏。
但对宋师为什么硬将两家绑在一起,规定安春风私下不能转让股份,不能让子女继承产业始终不解。
此时气氛融洽,秋水就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