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初九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冷,她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脱口而出让对方死的想法。
见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方老太太盯着没有丝毫悔意的小辉,一开口,不再是往日的温和。
“小辉,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活该!明明能在城里过着好日子,非要回来跟我娘抢房子,害得我娘不高兴!”小辉梗着脖子,那双眼睛满是怨毒,指着初九鼻子骂道:“这种病秧子,不如早死了好!”
“啪!”
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扇在小辉脸上,给他打的一个趔趄,三大爷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又踹向小辉的腿弯:“畜生!给你姐姐跪下认错!”
“我没错!”
直到这个时候,小辉依旧满脸不服气地瞪着所有人。
三大娘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扑过来,将他搂在怀里,嘴硬道:“干什么!怎么还动手打人了!你们是要逼死他吗!”
说完,又尖着嗓子冲初九嚷着。
“小辉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害你,肯定是你这个丫头片子先做了什么坏事,他一个孩子,最懂事了,怎么偏就跟你过不去?”
这似曾相识的一句话,让初九第一次相信基因这个东西。
她想起落水时的窒息感,以及那边无动于衷的小辉,要不是她凭着一口气硬撑着,那就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还有当时后山的那只野猪,可能自己一辈子的幸运都花在了那儿。
再次开口,初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
“三大娘,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人证物证都在,那后山找出来的酒糟还在我桌子上摆着呢,更何况……”她看向小辉,“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
初九这话,大有不会罢休的意思,大娘牵着招男隐在角落没有附和,大爷则是面上有些为难。
这到底是一家人,搞得太僵也不是个办法,可他始终没敢开这个口。
倒是方老太太,这会儿直起身子走过来,拍了拍初九的肩膀,一开口,满是无奈,“九丫头,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要去管旁人的想法,奶奶给你撑腰。”
三大娘立马炸了,“娘,你老糊涂了是吧,小辉可是你亲孙子,今后还得给你养老送终,为个病秧子,至于吗?”
老太太面上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可开口依旧还是那个态度,支持初九的决定,没有为小辉求情。
初九眼眶一热,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老人家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属不易。
但现在这年份,好像还没有未成年犯罪法吧?
她求助似的看向江淮,下意识想听听他的意见。
江淮眉峰紧蹙,在脑中想了片刻,才开口:“可以让大队出面,了解情况后再把人送去公社教育,就是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他这话说得很笼统,主要是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无外乎就是带去批评教育,但到底是个孩子,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回来。
可这样的话,两家算是彻底结了仇,按照三大娘跟小辉这种性子,只怕方初九今后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
初九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心里头还在犹豫,就见被三大娘搂着的小辉突然挣脱,狰狞着表情直冲她扑来。
“我掐死你!”
可惜还没到人面前,就被江淮一把扣住了手腕,再一用力,把他甩了出去。
看着地上直叫唤的小辉,江淮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真是死性不改,看样子送去教育都是轻的!”
这突发状况,显然是大伙儿没料到的,初九这心里最后一丝心软也没了,她挺直腰杆,拜托门外站着的毛根替自己跑一趟,去把支书叫过来。
昨天的事儿支书也了解,由他出面做主,再合适不过。
见识到她的心狠,三大娘立马坐在地上直拍大腿,连老太太也一块儿骂,说她偏心,接了个真的搅家精回来,就跟她们三房过不去,任凭三大爷怎么去拉都不闭嘴。
方老太太气得直发抖,闭上眼,好半天才把情绪调整过来。
“老三家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偏心到底,明天一早,把人找来做个见证,你们三房分出去单过。”
三大爷见状,也顾不上训自己婆娘,连忙上前拉住老太太的手,祈求道:“娘啊,娘,你也说气话,你这好好的分什么家啊,这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嘛。”
“你也知道笑话?”方老太太不屑道:“咱们家这段日子以来让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吗!”
说完这话,她就像脱力了一般,甩开三大爷的手,跟初九叮嘱了两句,就离开堂屋。
看样子,是心意一定,而且不再插手后续的处置。
大娘犹豫着上前,最后还是朝初九开口求情:“丫头,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你看……”
“奶奶!”被她牵着的招男诧异地抬头,“要是我和姑姑真的回不来,你也会这么说吗?”
经历这一次,小姑娘似乎成长了许多,说话也没有最开始的懵懂。
初九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是啊,大娘,这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你这求情倒的确能说得出口,这要是你被推下水,你还会这样想吗?”
“这……”
大娘被说得噤了声,跟大爷一起抱歉地看向三大爷。
如今这个情况,堂屋里没人再吱声,三大娘只管抱着小辉在地上哭,东东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抽泣,三大爷仿佛被抽走了魂儿一样,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双手掩面。
初九和江淮对视一眼,而后默不作声的等着毛根把人叫来。
支书这边,刚还完牛车,正在办公室整理昨天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文件,门突然就被大力的推开。
从毛根口中得知方家发生的事,他只觉得头疼。
别的村全是小打小闹,怎么到他这儿全是要死要活的啊,早知道当初就不听他哥的,来这里哪是锻炼啊,分明是渡劫。
认命般地叹口气,将办公室门锁上,又大步跟着毛根往方家走。
一进门,好几双眼睛就这么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