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剃头铺子候片刻
马小辫握着刀把,一下下的在赤红的磨刀石上打磨着,翻来覆去,一面接着一面,躺椅上已经躺了一位客人,这客人一身肌肉壮硕,看来是个练家子,脸上盖着一条青色的脸帕。
小伙子看起来应该二十不到的样子,长得也还算说得过去,主要是人看起来机敏,像是个会讨人喜欢的。
“客人,你这脸帕已经盖了一下午了?你是不是在我这里睡着了?”年轻的马小辫挠了挠额发,一脸冤种相,随后又看向了一旁吃着梨子的公子哥,“还有这位公子哥,您在我这吃了一下午梨子了,又不剃头,我找您要个梨子你还不给我,您到底想干啥?”
公子哥摸了摸旁边的布袋,取了个品相好的梨子,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丢给了马小辫。
马小辫接过以后咬了一口:“多谢了啊,嘿,这梨子水还挺多的啊,正好我也渴了。”
“家里人在吵架,孩子今年十七岁了,和八岁都不到的小女孩吵架,他们就谁做晚饭的问题争执不休,我受不了,所以出来躲一躲,避一避,寻个清净。”公子哥看起来仿佛一个中年失意的老父亲。
但是装的。
“嗯···我说这位公子哥,您看起来也就二十五不到吧,您孩子十七岁?您八岁就娶亲了?”马小辫有些犹疑的问道。
听到公子哥这丧气满满的发言,马小辫也没了委婉赶人的心思了。
男人嘛,尤其是中年男人,啊不是,不管是不是中年男人,但凡是人,那么其承受力总有一个上限,总会有想要逃避的事情的,这一点马小辫理解,于是他便听这位公子絮絮叨叨了起来。
“倒也不是,毕竟我姓秦,他姓陈,那个八岁不到的小女孩倒是跟我一个姓。”秦公子貌似一脸惆怅,“主要是那小女孩啊,就长大的很快啊,以前两只手就能捧起来,现在就得背着了,而且发起火来我都有些忍不住的心惊胆战呢。”
马小辫一听,立刻联想到了这秦公子怕是一个上门赘婿,老婆比他还大,不然怎么多了一个能当自己弟弟的“儿子”?显然这儿子是个便宜的,那女儿倒是个亲生的,不过连女儿都怕?这也是太爱女儿的一种表现了吧?
总之马小辫的脑内剧场很丰富,虽然他也很想求证,但他不会直白的问,人家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不过马小辫对于秦公子倒也没什么鄙视的心理,马小辫倒也不是看不上赘婿,只是赘婿多少也要有点本钱吧?要么长得帅要么有才华,总得有个讨人喜欢的点,
但是看这位“已为人父的公子哥”,长得也还算模样周正,主要是那双眼,很有气质,也挺年轻的,不到三十的样子,估摸着保养得当。
不过小马却是在心里暗暗笑了一下,马小辫笑自己自己的事情都没整明白还开始寻思别人的生活了,自嘲笑了下才开口。
“公子姓秦啊?和我师父一个姓呢。”马小辫打开了话匣子,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啃起了梨子来。
“哦?你师父也姓秦?我名一生,你师父叫什么?兴许我俩还能沾亲带故呢?”秦一生扔掉了梨子核,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点瓜子来。
“嘿嘿,我师父大名秦日比,他觉得不好听,所以一直让我喊他昆爷。”马小辫笑嘻嘻答道。
“哦?秦日比啊?这名字比秦日天要来的更为接地气一些啊,不过我想了想,也许我俩五百年前是一家,主要是我想了想,身边没有人叫这么霸气的名字的。”秦一生也看似随意说着,接着又问了一句,
“不过小哥,你从你师父那里学到了多少本事啊?”
小马哥羞赧的笑了一下:“我脑子不行,只学了个七七八八。”
“嘿咻咻,七七八八也不错啦,有师父带总好过没师父带的。”秦一生这般说着,又再度看着这剃头铺子内的布局还有陈列摆设了起来。
二人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铺子前房后院,一厅一室,那一室估计就是马小辫的起居地了,这大厅内的陈列摆设也和前世的理发店差不多,两面铜镜置于台面上,两把躺椅正对,铜镜下是两个搪瓷盆,搪瓷盆沿红色喜庆,盆底绘着大眼泡子的小金鱼,倒是挺有生活气息。
除此之外还有布块,盖顶小碗,那碗里装着的是草木灰和猪油膏混成的剃须膏,另外还有根根线团。
能看得出来,那线团是用来绞面的,对于男人而言须得剃须,那对于女人而言便是绞面了,这绞面也是一门技术活,仅用两根线就能将人的面部、颈部细小的汗毛绞掉,还能将眉毛修得更加美丽。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皂角无患子薄荷叶等草药调成的“洗发水”。
除此之外,亦有如当归、何首乌、黑桑甚等具有补益、乌发等功能的原料调成的“染发剂”,
甚至还有蜂蜜、牛乳、鸡蛋白等调和而成的“面膜”。
马小辫当然没有和秦一生说自己的这些家底,这都是秦一生用眼耳鼻三大神通总结出来的,这让秦一生觉得这马小辫不简单。
一个普普通通的剃头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这些草药进行调配?毕竟他能够闻得出来,似这些配品的原料,在院子里可还有一堆正在晾晒呢。
但让秦一生更为在意的,其实是大厅内拜访的一位道人瓷像,那瓷像香火不停,甚至隐隐约约之中有着香火神居住于此中一般。
二人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接着马小辫儿便听到了旁边那位壮硕的客人发出来的声响。
“哎呀,真是好久没睡得那么舒服了,对不住了啊小兄弟,让你久等了。”那客人揭下了脸帕,露出了一张玉面来。
这人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贵相难得,说不准是一位天潢贵胄。
秦一生随意打量了一眼,便没再关注了,
能看得出来,这人气血无比旺盛,体内真气蓬勃,是一位先天武者。
不过这位先天武者倒是挺自来熟的,笑呵呵的对着秦一生一拱手。
“在下杨想尔,兄台似乎也有武艺在身啊,不知能否搭把手?”杨想尔问道,好像是个武痴般的人。
秦一生摇着头:“打赢坐牢,打输住院,不打不打。”
【搭把手】一词在武行内的含义其实就是过过招切磋切磋,这是八位师父告诉他的。
杨想尔听罢,脸色稍有不悦。
那马小辫竖起耳朵听着,手里握着剃刀,又一下一下的在磨刀石上磨着刀,而后幽幽问道,还是一副冤种相。
“这位客人,您睡到现在了,我这小店也快要打烊了,您看···”马小辫问着杨想尔。
这杨想尔听完,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见到了高手,情不自禁呢。”杨想尔一拱手,“对不住了啊小哥。”
“无妨无妨,客官是要剃须还是要刮砂眼啊?”马小辫还是打磨着剃刀。
“剃个须就好,不然她们都说我胡子扎人。”杨想尔摸了摸胡茬子道。
“行,那客官您坐好。”
“哎对了,小哥啊,问你个事儿,我听说前些日子,越陵城天降血雨,地涌黑莲,此事是真是假啊?”杨想尔好奇问道。
“嘿,这事儿可比真金还真啊,那血雨说来也怪,落下来的时候是红色的,但是雨过天晴以后血色就褪去了,那黑莲更怪,雨停后便枯萎凋谢化作了灰灰。”马小辫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始作俑者秦一生心虚的又吃起了梨子,
眼睛看向了门外。
但那杨想尔好像话里有话一般。
“这天降异象不是祥瑞便是灾祸,只是分不清天灾还是人祸,但我初来乍到越陵城,这里看起来也是个风调雨顺的地儿,有此种异相,莫不是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杨想尔打听了起来。
“天怒人怨的事儿啊?”马小辫哼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他磨好了刀,余光瞥到了门外,尾指勾了勾,
秦一生也看着门外。
却是一个个或婴孩或幼童的鬼体,一个个走了进来,大的牵着小的,抱着小的,还有小的也在爬着,都朝着这剃头铺子而来。
他们乖巧无比,
只是身体虚幻,
原来都是些鬼,
身上还布满了齿痕。
秦一生看着这些小鬼。
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