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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细雨如酥,虽是开春,但那倒春寒也跟携手细雨,相牵来到了人间,

今天倒是没有见到那雨婴,秦一生还想托雨婴找一找那画灵的,不过既然没遇见那到也无碍。

长生录浮现在手中,秦一生这灵活多变的命数又一次来到了半年不到这个似乎恒定一般的量。

“我该如何找到那个画灵,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头绪么?”【你已支付一天寿命,请君为她倾耳听。】

“死要命的呆逼。”秦一生又习惯性的骂了一句长生录。

不过却也思索了起来。

“‘听’的话,是要我用这新得来的耳朵么?可我该怎么使用这对耳朵,外来物终究是外来物,哪怕和我合而为一,我也没法如臂指使,是还在修复么?”秦一生心里想着。

他也不知道,他也问不了。

昨晚自己用天圆地方和耳中兜玄那对撞的一记,估摸着的确是让兜玄耳损害不小。

兜玄死是死了,但心脉巨震之下自己也不好受,不过他也去看了郎中,郎中表示问题不大,开了几副养心和养身的药,叮嘱秦一生好好静养就行了。

他也用大罗洞观内视自查了一番,心脉仅仅只是震动并未破损,倒也放心了许多。

秦一生倒也不怕是庸医,但他的确可以试一试能否钻一钻寿元半年不到的这个空子了。

只不过在试这个空子前,他还得把那个画灵给找到才行。

“我该如何‘听’?这耳朵现在有点背啊···”秦一生心里想着,“或许可以试一试劫天运。”

前文也说了劫天运的两个效果,一个是劫天运,另一个则是消耗天运来组合牌型以获取所需要的效用。

秦一生思考了一下所有番型,心中略一定计,便将牌堆进行了组合,也即是定好了牌序,这定牌并不会消耗天运,只有打出效果才会消耗。

于是他自己和自己打麻将,一人分饰四家,便自得其乐的打了起来。

一圈过后,秦一生胡了。

他胡的是自己最后打出的那张牌,同时也是牌山里的最后一张牌一条。

“番型,海底捞月·妙手回春。”

属于自身的豪运消耗了些许,而这一番型所带来的类法术效果也已经在手中体现。

以手轻抚心口,那股心悸感便全然消散,而后又摸起了两只耳朵。

天运开始泊泊的消耗,由豪运转为强运,

其后,耳中便传来了诸多嘈杂的声音,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人声嘈杂,可并不觉得吵闹,城东城西,城南城北,杂耍的卖艺的,挑担的吆喝,茶馆闲聊酒楼觥筹交错···

声音在城中似乎拥挤不堪,落在各处缓缓消散,回音交叠,却是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整个郭北城的场景,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或许也可以成为声临其境?

他感觉自己可能就像蝙蝠一样,依靠声波定位,但他却是用声音构成了一副完整的场景。

仔细从那人声嘈杂当中倾听,也能够细细的局限在某一方上,去到一方,另一方的声音则减小。

就好像自己亲身实地的处在某些区域。

若是将兜玄耳的异力催谷,他便觉得自己能够将整座郭北城掌控在脑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自己的耳。

附耳倾听,秦一生微微闭上了眼,足不出户,也可悉数收尽全城心声,是的,并非只是单纯地人声,其间还有心声,兜玄耳似乎帮他规避了那些吵闹感,只需要集中精力即可。

“阿梅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嫁给我啊?唉···”“阿郎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意啊?唉···”这俩莫不是一对?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啊,你们搁这各自怀春有什么用?大不了被拒绝嘛。

“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学堂啊?”你现在想上学堂,等你上了学堂以后天天早起的怨气估计能打十个厉鬼。

“汪汪汪汪(今天的骨头味儿真香,怎么就是感觉没什么肉?)”有骨头就不错了,你还想要肉?

“喵~(求交配!!!)”叫有什么用?叫有用的话我叫的比你还勤。

新奇的感觉充斥,秦一生也吐槽着这些有趣的心声,可是某些心声却让他皱眉咬牙。

“老王头家的闺女可真水灵,得想个办法搞她一搞。”“他怎么还不去死啊?他活着我就永远只能屈居人下···”“她怎么还没死?老不死的东西,到现在都不把财产给我。”“这泼妇,当年怎么就瞎了眼娶了她?”“这绿帽子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呢,夫君~”···

越是心中感受到这些直观的恶意,秦一生便越是不自觉的排斥,可越是排斥,心中便对于恶意的感知更为强烈,而那耳中所听到的恶意心声便也愈发增多。

似是汇聚成为海洋一般的恶,在每时每刻生生灭灭,又仿佛一个全部由‘恶’所组成的手臂,而在那手掌中间,则是一张张不断开合的嘴,贴在耳边,喋喋不休的灌输着对于他人的恶意。

这汪洋大海一般的恶意所呈现出的,便是一个丑陋的人间。

似戈壁滩上的黄沙漫漫,也如骤雨来临前的天空昏沉,苍凉而又压抑,每个人都有着不一而足的心鬼,那些心鬼的各种特征汇聚在人的身上,

面如夜叉罗刹之人,形同恶鬼之人,亦有犹如魔一般之人,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郭北城中放肆狂欢,以善心为食,以善人用以取乐,嘲笑着善念,唾弃着正道,厌恶着正念,摒弃了正心···如追人间地狱,亦或者说——人间如狱。

秦一生猛然睁开了眼,这兜玄耳也被其所关闭。

额头冷汗涔涔,擦去后秦一生面容复杂。

莫名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则古人趣闻。

苏东坡说看佛印像屎,佛印说看苏东坡像佛,苏小妹则直言苏东坡输了。

因为佛印心中有佛,所以看谁都像佛。

若是看久了地狱,那么心中也只会承装着地狱,眼中人间则会比地狱还地狱,也即是凝视深渊者将堕入深渊。

兜玄之所以不把人当人,会不会也是因为用兜玄耳听久了人间如狱的那一面?

想到此处,秦一生决定暂时歇息片刻,看看兜玄的经历,也许能找到精确使用兜玄耳的法子。

自己氪了半年所得可不仅仅只是兜玄的生平简介,更为详细的部分他并未阅览。

借着长生录,他便看起了兜玄的详细生平。

【为什么每天我都只能听到这些声音?为什么?】【我受不了了,师父,求您帮帮徒儿。】

【为什么师父不帮我,让我自己去参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内门同道都说我的耳朵丑,嘲笑我天资差,就连大师兄也会这么想,我做错了什么?】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该怎么办?】

···

【也许,这异相并非是诅咒,而是···一种祝福?我从先天而言便超脱于这些凡骨···】

【···又过年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师弟?我也想给师弟发红包,小时候家里穷,把我送到了龙虎道宫,第一次收到红包的感觉真好啊,就好像,我不是那个多余的人一样···】

···

【师父为何不理解徒儿?还要把我逐出师门?我们修道不就是为了飞仙超脱世间?既然超脱世间,那么凡人于我们又有何干?】

···

【杀了也好,心声这么丑恶,人死了我也算为民除害了吧?】

···

【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但都是该杀的丑恶之辈,这些丑恶之辈和猪牛羊一样没有任何分别。】

···

【我之异相应该大成了,该回去吃掉师父的天眼了,那样也许会更上一层楼吧?】

···

秦一生大致而又粗略的浏览了一遍兜玄的生平,久久不语。

窗外如酥细雨变更为雨点激扬,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滴滴答答。

“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果然很大,到底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易地而处,如果我是兜玄的话,我会不会和他一样走上这条道路?无法判断,只能说,我的处境比他好上太多了。”他自语道,合上了长生录,而后将其收起。

稍微做了些心理准备,他便又开始侧耳倾听。

只不过这一次,他准备先从城外听起。

闭上眼后,便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只是在这黑暗之中却有着视觉余下的残留,这些残留好似小虫一般在黑暗中飞移,曳出不规则的行动轨迹。

耳中雨打芭蕉声不绝,滴落于万物之表,而后银瓶乍破水浆迸,散裂作珠滴,高昂扬起,最后落下汇聚漂流,轻柔流经着被雨滴所打动之处,一如度上一层朦胧水纱,万物形貌以轻薄水纱直观勾勒。

水汽朦胧似雾似烟,烟朦胧,眼朦胧,雾朦胧,兀朦胧,心也朦胧,

但耳中所听非虚,一如擦拭明镜尘埃,

雨点共万物盛开,所听心声皆为山间虫鸟走兽,如听仙乐耳暂明。

明晰之下,耳听城中众生心声,

芸芸众生看不尽,芸芸众声听不绝,抽丝剥茧般在这众声当中找寻那额外之音。

越过善恶,越过杂念,终于听到了某个疑似画灵的心声。

“什么是打麻将?”【这就是雨么?感觉真是可怕,好像一进去就会被冲掉身体一样,还是在这里多呆一呆吧。】声音悦耳,也有些懵懂不谙世事,一心二用的问着话,还在心中想着事情。

“麻将就是能让你感受到快乐的游戏,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打一打?”这说话的好像是个女子,【看起来是个很有钱的角儿,得做个局盘盘他身上的钱才行。】

“嗯···好像也不是不行啊。”【昨天那画出我的大先生好像打的就是麻将吧?不过和画出我来的那个大先生不同,那些人打起来就都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那这位爷,我们弟兄三个出钱开个雅间,你来和我们手谈几局呗,玩一玩就好了,不打钱的就好了。”这倒是个粗犷的男声,【嘿嘿,玩一玩,你身上的钱我们就都笑纳了哈哈。】

耳中郭北城全貌展现,而在这角落当中所发生的事,也被秦一生亲耳听全,

再一睁开眼,秦一生拿起了钱袋里的十两银子,而后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

“他妈的?穿的这么富贵?你怎么一分钱都没有?”粗犷的黝黑汉子正对着小巷里的一个富态中年人拳脚相加着。

“疼,疼,疼。”富贵人流着泪,像是一个被欺负的幼童,“别打了别打了。”

小巷之外,是替他望风的矮瘦小个子,另一个稍有几分姿色的庸脂俗粉,则是撑着纸伞,冷漠的瞧着,稍微开口说了几句:“行了,别打了,再打也没钱,倒不如换个方式。”

“你说,换什么方式?”粗犷汉子问道。

庸脂俗粉笑着,露出了几颗黄牙:“这个打扮肯定家里有钱,看年纪估计也有老婆孩子,我把衣服这么一脱,只露个肚兜。”

她正说着,便解开了衣物,拽着富贵人的手,就朝着胸上拉去。

“啊,非礼啊非礼啊。”她的声音惊慌失措还带着羞愤,可脸上却无半点表情。

那大汉则一把抓住了富贵人的手,掷地有声义正严词的骂着:“光天化日之下干什么呢?!”

可大汉想拽出富贵人的手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加力也没法动摇一分一毫。

那富贵人的脸就像是油墨被水冲刷掉一般的,层层从没有五官的脸上滑,不止衣物,就连身体也是如此,

冲尽了那外皮,露出了骨骼,地上的水墨牢牢的抓住了那三个人,还堵住了他们的嘴。

血肉模糊般,水墨融杂混交,滑落到小腹的嘴巴还未被冲刷干净,说起了话来。

“我说了别打了,为什么还要打我?”画灵的声音从中吐出,源于本身人皮纸的凶戾性子被冲刷掉了那层遮盖,与灵性纠缠不休。

“不是你们喊我玩的么?”

一层披挂着水墨的人皮探掌成爪,缓缓的施加着力道,拽住了那庸脂俗粉的凸起处。

“好像,你们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只要轻轻的前推,就能把这颗心拽出来···”画灵犹自想着,便准备这么试一试。

可她的手却被轻轻拍了拍。

人皮纸扭过了头,瞧见了狐眸凤眼的年轻人,睁开了眼睛。

“就是他们欺负你的?”秦一生打量了一下那三人,冷声问道。

“是···是···大先生。”人皮纸的气焰被打消,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下次别乱跑了。”他为画灵撑着伞,擦着脸上的水墨,五指拂过间,那融化的水墨重新归位,画灵重新化作了那画中女子。

“好···”她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不是喜欢打麻将么?来,我跟你们打,东四局血流,我输了一番十两银子,你们输了不用掏钱。”

信手画出桌椅板凳,

六脉喷吐,劫天运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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