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鞭,神农陛下的贴身法宝,本是搜寻百草时所用的仙宝,后渐有灵性,追随神农前辈北御天宫、抵挡强神,于大荒名声赫赫。
吴妄很快就发现……
他小金龙、刑罚殿殿主的名头,都不如这把兵刃有用。
赭鞭一入手,那身段高挑的火翎在他身后一站稳,此地的氛围彻底变了。
此前那浓浓的敌意不见了,那些警惕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仙兵眼底的震惊与尊崇。
吴妄心念一动,赭鞭轻轻抖动,化作一条碗口粗细的火苍龙,盘旋在吴妄身周。
这苍龙身周包裹着橘红色的火焰,却没有半点热浪,有些慵懒地趴在吴妄肩头,龙须微微飘舞。
显然,赭鞭不只是听命而来,还对吴妄特别熟悉。
之前可没少打他。
吴妄试着抬手揉了揉火苍龙的脑袋,那火苍龙给了他一个无聊的眼神,直接口吐人声:
“怎么,还需吾在你掌心蹭一蹭?”
“不敢不敢。”
吴妄讪笑半声,第一次见有自身个性的兵刃。
那夏官火翎提醒道:“大人,陛下命我前来,就是要在今日带走一些已腐朽的臣子,您看是不是早些做正事?”
“道友您是?”
“夏官,祝融·火翎。”
“祝融?”
“祝融为夏官系官位最高之人,”火翎拱手道,“如今春夏秋冬四官不参政事,夏官本主军事,大人可将我当做是陛下的亲卫。”
吴妄含笑点头,问:“火翎大人是一人而来?”
火翎直接问:“您需多少人马?”
吴妄道:“两支人马吧,一支将四海阁总阁包围,一支控住城内局势,任何人不得妄动,储物法宝各自封好。”
“大人稍等,属下立刻调兵!”
祝融火翎答应一声,转过身看向四海阁,身周若火焰凝成的战甲闪耀出璀璨光亮,身形跃至高空。
她左手虚握,一团火焰左右喷涌,其内现出一把火翎枪。
这长枪对乾坤虚划,一道火光自天地间展开,似是将虚空烧融,缓缓扩张为一条裂缝。
咴儿——
马嘶声响彻天地,数百团火光从中窜出,却是数百名身着全身甲的男女骑着火焰马现身,自空中整齐列阵,排出了十二冲锋方阵。
清一色的天仙境初期的修为!
连半个天仙境中期都无!
而在这数百人现身后,道道流光飞射而来,飞行轨迹没有半点扭曲、并无任何拖泥带水,一排又一排抵达那数百骑之后。
转眼间,灰沉的天空遍布火焰,十二方阵填满了四海阁上空的天空。
那火焰大门缓缓闭合,浓郁的火之灵气席卷四面八方。
祝融·火翎傲然立于空中,背后张若蝴蝶般的火焰羽翼,声传各处:
“奉仁皇阁刑罚殿殿主无妄子之命!包围四海阁,封四海阁内所有修士储物法宝!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那数不清多少人影齐声回应,若闷雷自天边滚动。
“喏!”
火翎长枪下指,道道身影自高空坠落,数百天仙左右奔驰,天地间满是呼啸之声。
吴妄:……
看呆了,但还没有完全呆。
大长老在后感慨:“陛下亲率的的炎帝军都来了,四海阁之事,当真不简单。”
炎帝军,应该是人皇的‘禁卫’?
吴妄之前还暗自嘀咕,火之大道对人域的影响是不是太低了,没想到火之大道修行者都上交给人皇了!
此前西野初遇老前辈,还以为老前辈是个被手下架空了的可怜老头;
现在再看,那明明是大荒南部的霸主,站立在熊熊火焰之上。
“早说啊,”吴妄郁闷道,“亏我还四处搬兵,生怕压不住四海阁。
大长老,给各方去信,说明此地状况,让他们管事之人来了就好。
还有,对季家连发最快的传信玉符,告诉他们季默没事,已被救出来了,让他们莫要担心,此事仁皇阁与四海阁,定会给季家一个交代。”
大长老拱手领命,带着妙长老一同摆弄起传信玉符。
少顷,便见十数道流光自此地飞走。
城中局势,已被炎帝军控制了大半,只剩下最宏伟的那座高楼现出层层的大阵,众炎帝禁卫无法冲入其中。
那火翎见状,身形唰地自高空消失不见,出现在了高楼正前方,无比浑厚的气息自她身周涌出。
霎时间,天地变色、海浪倒卷,竟似有天崩之势,仿佛那高楼之下有一口火山即将喷涌。
这个夏官·祝融·火翎,竟是与刘百仞相同层级的人域压箱底高手。
“尔等敢不受命?”
火翎长枪向下一点,立刻就要轰开此阵。
就听得有些苍老的女声自高楼内响起:“还请勿要出手,此地阵法乃自行开启,吾等这就现身。”
话语落下,那高楼各处的阵法光壁缓缓消退,其内走出数百道身影。
最先的那名老妪,吴妄见过。
季默和泠小岚几乎死在北野的试炼,就是她一手策划;
神农前辈因这般试炼训斥四海阁时,她曾以神农前辈寿元无多为由顶撞,还去解释这般做的合理性;
她就是前任四海阁阁主……
“对了,最前面这位老前辈叫什么?”
吴妄扭头问了声,背后的灭宗众人差些被晃了腰。
一位跟随风冶子走到城外的四海阁阁老道:“前阁主尊姓一个冯字。”
“哦?原来是冯老阁主。”
吴妄露出几分微笑,散出仙识看了眼刑天师徒的位置,却并不着急进城。
依照吴妄所言,城内一众修士此时都已被制住,各自储物法宝被封禁,悬浮于身周。
上至超凡,下至尚未成仙的修士,无一例外。
道道目光看向吴妄,吴妄嘴角露出一二笑意,负手向前。
他肩上趴着那火龙龙首,原本普通的长袍在这火龙的映衬下,竟是那般威严不凡。
方脸蕴正气,背脊存傲意。
但他笑容越发温和,反而一改初来时的那般冷峻。
——前面的冷峻,是因自己也没多少把握;此刻,吴妄已是气定神闲。
“各位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
吴妄的嗓音自城中传开:
“我今来此地的目的,大家刚才也听到了,主要是为彻查云秀坊之事。
四海阁为人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这点你我都不能否认,但功过不能相抵,赏罚须得分明,越是四海阁这般干系人域命脉的衙司,越该明心见性、保持本真。
各位仙兵暂且安坐,各位四海阁的干事、执事、阁老,也请就地歇息。
若有冲撞各位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言语落下,吴妄已在城中大街之上,看着一处处高楼石楼门前镶嵌的九野珍宝,不由得暗呼四海阁有钱。
怎料,就听一声轻响,那四海阁前任阁主的拐杖落地。
她背后有人搬来一只座椅,这老妪就缓缓入座,看都不看吴妄一眼,开口道:
“还请无妄殿主恕老身无礼,斗胆说一两句。
四海阁创立至今,寻人域所缺,以补人域之不足,阁内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在四海奔波,哪个不是在神灵的眼皮底下,去开拓的一条条商路!
今日,仁皇阁之刑罚殿殿主来我四海阁,以那小小云秀坊为由,却将我四海阁上上下下一应封禁,这岂非是寒了我四海阁上下数十万仙人之心!”
这位冯老阁主说完,她背后不少阁老纷纷开口,一个个声泪俱下,说的不少四海阁内的年轻人看吴妄的目光满是憎恶。
吴妄闻言点点头,抬手摁压,让城内各处的话语声稍息。
“今日之事,是我考虑欠妥了。”
吴妄继续缓步向前,步履轻快、面含笑意,仿佛是与几位同龄好友漫步郊游。
他道:
“冯老阁主说的对啊,一个小小的云秀坊,确实不值得动这么大的阵仗,毕竟云秀坊与四海阁只是疑似有关联,又不是四海阁下属的门庭。
这样,冯老阁主稍等,我想想该怎么处置。”
吴妄扭头看看身后,只有大长老、林素轻、妙长老,以及杨无敌、张暮山两位护卫跟随。
他抬手点了下杨无敌,道:“无敌你说,我该如何给冯老阁主赔罪?”
杨无敌双腿一哆嗦,忙道:“属下哪知道这个……可宗主,他们嫌弃咱们雷声大、雨点小,您多下点雨不就行了?”
“哦?你说的不错。”
吴妄对杨无敌挑了挑眉,这家伙不愧是自己一笔笔供奉磨砺出的人才,很是明白自己心意嘛。
吴妄转过身,看向冯老阁主,笑道:
“既如此,立刻请刘百仞阁主,在仙凡殿调一些精通术算的仙人过来。
四海阁最近千年的账目,有一本算一本,挨个彻查。
若有贪墨者、挪用四海阁公用灵石者、私自毁坏篡改账目者,一律重惩!
最近千年若是查不到,那就多查两千年。
本殿主最近没太多急事,刚好在此地,消磨消磨岁月。”
“是!”
火翎自空中抱拳领命。
冯老阁主背后的众多阁老面色有些不对;
便是此前追随风冶子出城的那些阁老,也有半数额头沁出冷汗。
冯老阁主凝视着吴妄,嗓音总算舒缓了许多:“无妄殿主,你当真要如此行事?需知,年轻气盛,过刚易折。”
“有前辈曾曰,不气盛那叫年轻人吗?”
吴妄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老阁主何必担心这事?”
他一撩道袍下摆,大长老随手将城外椅子摄来,放在吴妄身后。
“多搬几张椅子来,大长老、妙长老坐吧,火翎大人发完令,也请过来入座吧。
咱们等等受害者季默季公子。”
大长老道:“宗主,可用老夫去接他们一下?莫要让这么多人等着了。”
“那就劳烦大长老了,体修赶路着实太慢了。”
大长老不由莞尔,卷起漫天黑风,朝西南方向飞去。
忽听一声长啸,却是林祈带着数百林家家将、私兵自天边疾驰而来,倒是比季默来的抢先半步。
于是,又片刻后。
……
那艘圆筒状的潜海大船,是被大长老和刑天之师,一同抬过来的。
其内有数十生灵,早已被刑天之师用了‘音吼’神通震晕,此刻都没能清醒过来。
吴妄先是仔细用仙识搜查了一遍其内的情形,发现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就立刻命四海阁阁老尽数看向此处。
火翎火枪划过,大船宛若蛋壳般一分为二。
众炎帝禁卫一拥而上,抓了十六名真仙境高手,三名天仙境高手,二十余位千娇百媚、风姿不凡、面容姣好的各族少女,救出了那昏迷不醒的季默。
季默被抬出来时,吴妄立刻向前,拿出一件宽袍盖在了季默的身上。
重点盖住了他的胯部。
林祈在旁皱眉嘀咕:“都什么时候了,这也能行?”
“是媚丹。”
妙长老在旁轻声道了句,已是拿起了季默被救出之地的几只瓶罐,缓声道,“季默明显是着了道……宗主,这里还有几颗留影宝珠,不对,是十几颗。”
留影宝珠?媚丹?异族女子?
吴妄嘴角微微抽搐,此刻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这个云秀坊有点东西。
竟然是想拉季默入伙,握住季默的把柄,然后反过来威胁季默。
这怎么威胁?
人人都知季默是各地花楼的精神股东,怎么会……
是了,季默如今成婚了,总归要考虑乐瑶的感受。
吴妄看了眼林祈,又看向了一旁昏沉熟睡的季默,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不是云秀坊胆大包天,而是云秀坊自作聪明。
今日四海阁即将被全方位清查账目,甚至惊动了炎帝禁军,必然会造成人域高层地震,而此事的起因,是云秀坊意图色贿季家公子。
这?
他刑罚殿殿主不配吗?
妙翠娇自袖中取出一颗丹药,屈指轻弹,钻入了季默口中。
季默的‘伤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愈合’……没了那尴尬的烦恼。
吴妄与一干灭宗男修,看妙长老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
“宗主,这里面有些有意思的东西,”妙翠娇柳腰轻摇,已是到了吴妄身前,将一颗留影宝珠递给吴妄。
吴妄抬手拒绝:“妙长老,我是个正经之人。”
妙长老笑道:“您以为这里面是什么?看看就知道了,要不属下直接放出来?”
“这能放出来吗?”吴妄瞪眼呵斥,“莫要胡闹,这!”
妙长老手指轻点,那留影宝珠已投出微弱光亮,显出了一幅画面。
季默坐在一处床榻上,握着一把短剑,剑刃抵在自己胸口,面色满是决然。
他面前,几名异族女子正款款起舞,宝珠之中传来少许靡靡之音。
还有一声柔媚的呼喊:
“季公子,您何必这般苦撑,这里又没有旁人,奴家身子也是干净的。”
季默骂道:“本公子有本公子的原则!你们就算用尽手段,今天也得不到我的身!”
“公子,来嘛~”
“滚!”
季默口中大喝,手中宝剑用力朝着前方挥舞,吓的几名少女花容失色。
但能看出,季默此刻修为被禁,且状态很是不对,呼吸粗重、额头满是汗水,面容上时不时划过红光。
季默骂道:“那几个混账给我出来!你们说带本公子去你们总坊,又用这般手段,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层层帷幔之后,有道身影端着酒樽,啧啧怪笑:
“季公子,你明里暗里旁敲侧击,不就是想知道我们云秀坊后面是谁吗?
我说,您怎么就管闲事管到了我们头上?
就凭你们季家,还想动我们云秀坊?”
又有一人笑道:
“季公子呀季公子,到了我们云秀坊,是龙要盘着、是虎要卧着,看您是同道中人,咱们给季公子一条明路。
顺了这些姑娘的意,我们自会带你去那云梦之间,那里有您此前想象不到的快活。
您就当让我们安心安心,从了吧,这跟您逛花楼不一样吗?”
季默目中光芒闪烁不定,拄着长剑,呼吸越发急促。
“本公子去花楼,凭的是钱财之物,换的是笑脸相迎!你们呢?强抓女子,为奴为仆,生杀予夺,何其残酷!
你们可知何为怜香惜玉,可知何为女子柔情!
简直混账!
本公子只是来你们云秀坊救出一些侍女,从未要跟你们沆瀣一气!”
“唷,逛花楼还能被您说的这般义正言辞,我等也是领教了。”
一人道:“你们几个,若解不开季公子的衣,稍后就去海里喂鱼。”
那几名女子花容失色,却只能打起精神,不断试图靠近季默。
季默抓着剑左右驱赶,但他神情越发迷糊,身形摇摇晃晃,喉结也在上下颤抖;几道曼妙身影如蛇般缠绕而来,季默咬牙低喝,犹自不断挣扎。
如此不知多久,忽听一声大喝,那宝珠投影闪烁了一阵,随之戛然而止。
却是刑天之师及时出手,护住了季默的裤腰。
此刻,昏迷在侧旁的季默浑身颤抖,口中还在喊着“不要”、“闪开”、“瑶儿我不是故意的”。
突然间,季默睁开双眼,身形径直坐了起来,扭头看向吴妄,面色狂喜,呼喊一声:
“熊兄!帮我跟瑶儿解释一声!”
随即又翻起白眼,身形歪歪扭扭躺了回去。
“将宝珠交给乐瑶,她应该很快就会赶来此处。”
吴妄如此叮嘱一句,妙翠娇温柔地点点头。
言罢,吴妄带着道道目光,走去了那群云秀坊的修士面前,示意大长老将他们中一人弄醒,而后立刻一脚踹过去。
那面色泛青的中年男修,此时还没搞清楚周围的状况,瞪着吴妄:
“你是何人,你要做何事?你可知贫道是谁!”
吴妄扭头道:“把那些媚丹拿过来。”
“我来!”
一直不曾说话的刑天跳了上来,将那些丹药一把夺过,二话不说冲到这天仙面前,一巴掌砸掉对方门牙,抓着对方脖颈,将一瓶媚丹尽数倒了进去。
刑天扭头看向吴妄:“再怎么办?”
吴妄嘴角微微抽搐;“找个没人的角落绑起来,绑结实一点,弄点春宫图给他看,他要不看就用鱼钩把他眼皮挂起来。”
“放心吧!交给老哥了!”
刑天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这混蛋真恶心!这要是在咱们老家,我非要把他面朝下挂在狼骑后面,给他把那多余的玩意,一点点磨平喽!”
吴妄:……
“老哥你随意发挥,你这比我懂的酷刑都多。
其他人,由妙长老去审吧,杨无敌在旁打个下手。”
“是!”
“行吧。”
杨无敌与妙长老各自答应一声,向前拖走了几人。
不多时,一旁小巷中传出了声声哀求,那里飘出了一阵阵奇异的香气。
半个时辰后。
妙长老漫步而出,舌尖微微舔过嘴唇,将两枚玉符递给吴妄,“他们知道的就这些了。”
“嗯,”吴妄招来林祈,将一枚玉符递了过去,其内写着云秀坊的十几个落脚点。
吴妄道:“林祈,这件事交给你,能不能办漂亮?”
林祈喊道:“弟子当将功补过!”
“去把他们都抓来,能不杀就不杀,后面还要审问,当然宁肯杀了也不要放跑。”
“是!”
林祈答应一声,率林家家将与四海阁仙兵匆匆而去。
吴妄又道:“把那二十多个异族女子喊过来,我与她们说几句话。”
侧旁自有炎帝禁卫领命。
不多时,还是那小巷中,二十多名异族女子浑身颤抖;
她们各自握住蕴了仙光的兵刃,一步步向前走着,走向那边半死不活的十多名云秀坊修士。
一名雨师妾国女子最先扑了上去,咬牙嘶吼、手起刀落。
一名名与人族身形面容相近的女子扑了上去,她们的哭喊声、叫喊声、修士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吴妄把玩着妙长老给的另一枚玉符,其内有十几个人名。
他此刻看向冯老阁主背后的人群,有几人已是紧紧闭眼,不敢与他对视。
“阁老?呵,蛀虫。”
吴妄嘴角冷笑满是嘲讽,但此刻,冯老阁主闭目长叹,她背后之人无一敢回应。
到此刻,吴妄已经决定不放过此地之恶,但仅凭这份供词,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发难的点;
也需要更为锋锐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