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林玉润姐妹几个自都散去,那孙绍棠被林诚钺请到他所居住的洗砚居,
“表兄难得来一次,不如就住在表弟这处,我们兄弟也好叙叙情谊,交流一番这读书的心得,表弟我苦读到如今却连秀才的功名也没有考取!正是应该多向表兄请教才是!”
林志钺此人有些木讷但为人方正,见了比自己学问高深又一表人材的表哥自然是十分喜欢,当下热情相邀,孙绍棠此来沧州,本就要求着姨母家接济一二,自然是欣然应邀,他为人最会察言观色,又擅言辩,与林志钺聊了大半宿,有意无意之间已把姨母家一干人等的情况摸了个通透,原来那美如仙子的七妹妹是被这沧州城中的一个豪强看上,硬娶了去的!
“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林志钺私下里也为这庶出的妹妹可惜,只是此事林老爷一意孤行,他也做不了主,只能为妹子叹息一声罢了!
林志钺摇头叹息,孙绍棠觉着这么一个美佳人偏偏配了个莽屠夫,叫人真是心有不平,又想起七妹妹那艳丽无双的容貌,婀娜多姿的身段,更是不甘,这样的美人儿配了自己该有多好!恨只恨迟来了一步,倒叫人把这朵妖艳的牡丹花儿给摘了,不由的扼腕叹息!又知那赵家豪强,不是轻易惹得起的,林家是万万不能退婚的,心下更是遗憾,越是得不到,越是心中惦念,一时间对这位表妹竟有些想进心去了!
那边表兄弟二人秉烛夜谈,这边厢林玉润倒在绣榻之上也是辗转不眠,想起自己前世对孙绍棠的痴傻来,竟有些不可思议,今日再见这孙绍棠仍是前世那般俊俏,但那轻浮的眉眼、做作的谈吐,只会令她越看越是作呕,
“这样一个虚伪无耻之徒,我当时是如何将他看的如珠如宝,还掏心掏肺的!”
想来真是眼瞎了!这种虚有其表之人,嘴上说着最好听的话儿,私下里却行着最龌龊之事,如今比来,倒不如那赵旭,虽是恶名昭着,却总还有一个“真”字在那里,他恶便恶,你可不去招惹!这伪君子却是你不知他的恶,一不小心便踏入他的深坑里,一世都不得翻身!
转而又想起林玉淑与林玉萍来,看情形两人只怕与上一世一样对孙绍棠暗生了情愫,她们平素里虽然看对自己下小绊子、使阴招,确实令人可恨,但终是自家血脉亲人,就这样看着她们中那一个跳入那火坑似乎又有些违了良心!更要紧的事,她们俩任一个被孙绍棠娶了,都会令他走前世的老路,借了妻子的嫁妆,一路青云,这一世是万万不能让他得逞!
只是孙绍棠此时有求于林家,又无有把柄被人抓住,面上一派光风霁月,又如何去揭发他,想当年他是生生忍到了一家人离开沧州去到京城才露了真面目,若是现在自己冒冒然去提醒,只怕会被当成不怀好意打出来,又是林夫人的娘家侄子,传到她耳里更是要命,到头来怕是救不了人还要落得里外不是人!
林玉润躺在那里借着昏黄的灯儿,翻来覆去只看那粉红的帐幔上,两只交叠的蚊儿竟似不怕冷般还在嗡嗡作响,心里油煎火烧睁眼到了天明……
第二日醒来,一看那镜子里的人,眼下有些肿,脸色却比平时要白上两分,艾叶急道,
“小姐,昨晚上是受了凉?”
她就睡在外间,只听得小姐那床上时不时传来声响,起来看了几次却不知她家小姐见她来了就紧闭了眼儿装睡,自然不知道林玉润的满腹的心事,一夜未睡,只当她是病了!
林玉润拍了拍脸连道无事,让她去厨上弄了新煮的鸡蛋,
“昨晚上有两只蚊子嗡嗡吵着我睡不好,用鸡蛋滚一滚就好了!”
“都立了秋了!这些蚊子怎还未死绝!”
艾叶嘀嘀咕咕的出去,命婆子煮了鸡蛋过来,林玉润敷了脸,用了早饭便出来走走,去了后面花园之中,只见自家大哥与孙绍棠果然在池边的亭中对奕,孙绍棠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越发显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材,见了林玉润忙站了起来,
“七妹妹!”
“大哥哥好!表哥好!”
林玉润低头行了礼便要回去,林志钺却道,
“七妹妹,即然出来了,便在这园子里转转罢,你整日里绣花莫伤了眼!”
林玉润无奈只能点了点头,自领了艾叶向后面走去,林志钺复又与孙绍棠坐回了棋般前,这林府的花园不算大也不算小,一个鱼池中间做了假山,一个拱拱的小桥儿,堪堪一个可行,过了小桥便穿入假山,过了洞府便是一个半亩的花田,周围有回廊,其余遍种了树木,林家请了专人来打理,收拾的也算是齐整,林玉润转身提了裙带着艾叶上了小桥,桥下有养的花背鲤鱼,见了人影忙聚了过来,艾叶道,
“小姐,不如我去取些鱼食,喂鱼吧!”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看她提了裙跑下桥去,一抬头却见池对面,对奕的两人,一个正在低头苦思,一个却眉眼带笑着看她,林玉润缓缓垂下眼来,冷下了一张脸,待到艾叶取了鱼食来,胡乱的喂了几把,便撩了手穿过假山去了花田,
十年的夫妻,虽说到了后来并不亲近,但终究要比旁人更清楚一些,孙绍棠此时端坐在棋盘前,一双眼却时时瞅着林玉润的一举一动,任是他再端着一派风光霁月的架子,那眼里若隐惹现的兴趣与欲望骗不过曾与他同床共枕之人,经过情事的林玉润自然知道,男子对女子在心生倾慕与心生邪念时,眼神是大大不同的!她只是没想到这男人竟对自己起的是这种念头!
林玉润心中鄙夷,冷笑不已,她已记不起前世这个时候,这男人对自己是不是也曾有过类似的眼光,那时的她只以为孙表哥乃是谦谦君子,守礼重矩,对几位表妹从无非份之想,现在看来只怕也是未必!亏她还一直因为伙同姨娘算计他而心生愧疚,所以百般讨好!
林玉润立在几株矮脚黄旁,扯着嘴角摇头冷笑,心底越是觉得这男人虚伪龌龊,就越是觉得前世的林玉润傻得可以,恨不能自家扇上自家几个耳光!
这厢,林志钺笑道,
“表哥,这步却是走得不好,这一盘小弟要赢了!”
孙绍棠闻言笑道,
“咦!怎得这里却漏算了一步,表弟果然厉害,进步神速,这才一晚便能胜我了,看来再隔几日,我便不是你的对手了!”
林志钺自来老实,摇头道,
“那里,那里,是表哥让我,你这处漏洞我也是侥幸看到罢了!”
两人在池边亭中,言笑晏晏,相处十分融洽,林玉润听了笑声转过头去看,却见那人又把一双眼投了过来,还冲她微微点头,林玉润只冷着一张脸对他,对方却不以为意,只是双眼发亮,笑得越发和煦!
“哟!七妹妹也在呀?”
林玉萍自另一边进了园子,正见到临花而立的林玉润,眼睛一转池边的动静也落入了她眼中,林玉萍心里暗恨,面上却还是不显,亲亲热热的过来挽了林玉润的手,
“大哥哥与表哥是不是在下棋,我们去看看吧!”
林玉润退了两步收回了手,淡淡道,
“有甚可看之处!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林玉萍也不恼笑道,
“自是该回去了!你是有婚约在身之人,自是要多用些心绣嫁妆!”
她特意咬重了婚约两字,林玉润目露讥讽的看着她,这孙绍棠就像一块肥肉一般,林玉淑与林玉萍就似那饿着肚子的野狼似,这肥肉还没有到嘴,就开始龇牙护食了!明明是个火坑还巴巴的往下跳!
林玉润抬脚要走,想了想又站住,虽说对她实在没有多少姐妹情谊,但终归心中善意占了上风,转过身来对林玉萍道,
“四姐姐,平日里你我姐妹少有说话儿的时候,今儿妹妹与你说句真心话……”
“哦?七妹妹要说什么?”
林玉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却见林玉润弯腰随手摘了朵半放的雏菊向池对面一指,又伸手给她,
“有些东西便如这花儿一般,外表看着好看,但却包藏危机,望姐姐看清了!”
林玉淑接过来低头一看,只见那花蕊儿里一个偌大的黄蜂儿正撅着屁股吸蜜呢!林玉萍脸上一变,吓得不行,抖着手,提高了声音叫道,
“七妹妹,真会作弄人,拿了有蜂子的花给我,这蜂子会蜇人呢!”
这边姐妹对话立时便引来了对面人的注意,林志钺抬首见林玉萍拿着花儿吓白了脸,忙道,
“四妹妹快把那花扔了!惹了蜂子,小心蜇到脸上!”
林玉萍听了立时把花扔到了一边,那被打扰了采蜜的蜂儿,气愤的嗡嗡叫着飞了出来,又找下家去了,孙绍棠便道,
“两位妹妹快过这边来,小心那蜂子去而复返!”
林玉萍答应了一声就要拉林玉润的手,林玉润却一甩手转身走了,身后林玉萍忙笑道,
“这丫头,脾气倒大,你作弄了我,你自家倒还生气了!”
林玉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这林玉萍实是会做戏,别看她斯斯文文一个人,胆子却是几个姐妹间最大的,小时就敢偷偷跑进林子里捉蛇,然后让林玉淑放到自己的闺楼上来,一只蜂子值得她吓得脸白?
“唉!”
林玉润心下暗暗叹息,
“忠言逆耳!听不进去便罢了!以你平时里的为人,我也算全了姐妹情谊了!”
林玉润出了花园,跟一转就去林夫人那边,说是绣活儿赶的急求母亲免了请安,林夫人本就不愿见她,更巴不得她别出来转让自家侄子看见了,当下自然是无不应允,自此林玉润便关了院门,一心一意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