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厢总算是上了树,又顺着树干趴到了墙头上,到了墙头往下一看,两人高的砖墙要是这样儿直愣愣跳下去只怕要弄出大声响来。
林仲钺在墙头四下观瞧,却是瞧见了旁边不远,竟是立了一根大木头,当下沿了墙过去,顺着木头滑到了地面之上。
四下看了看,便往后院去了,这宅子白日里他也在外头瞧过的,小姐的闺房在最里头的院子,顺着墙根悄悄的溜到了前后院之间的月亮门儿前头。
那处两扇紧闭的大门挡住了去路,林仲钺上前轻轻推了推,门晃了晃露出中间掌宽的门缝来,忙取了靴里暗藏的匕道,不过那么一挑门栓便立时挑开了。
他闪身挤了进去,这一处便是小姐的院子,这时辰正房里头还亮着灯,林仲钺悄悄过去依在墙角处,却听里头有人在咳嗽,
“咳咳咳……”
是郑小姐的声音,怎得咳得这般凶?
林仲钺皱眉挨得更近一些,听里头人咳了一阵,歇了歇便说话道,
“初晴,给我倒杯水来!”
有小丫头答应了一声,
“来了!”
一道身影到了窗前,在桌上提了提放在上头的茶壶,
“小姐,这水已是冷了,奴婢再去烧一些!”
郑小姐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却听那门前脚步声响,林仲钺忙躲到了房檐下的柱子后头,小丫头提了茶壶出来。
这院子里有间小厨房,平日便做烧水之用。这时辰了,厨房的婆子早睡了。
小丫头也懒得去叫人,待那婆子慢吞吞起起,自家那水都烧好了!
进去里对引了火烧水,那房门半敞着,里头暖黄的灯光泻了出来,林仲钺在柱子后头瞧了许久,里头又咳了起来。
他左右瞧了瞧,院子里黑漆漆无人,小厨房里丫头还在烧水,郑小姐在里间咳着。
林仲钺踌躇几番很是想进去瞧一瞧郑小姐可好,只是深夜入宅已是不妥,再入小姐闺房便是害人了!
“我只在外头瞧瞧!不进去!”
他躲在那柱子后头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只是这屋子用一座屏风隔成了两半,里头便被挡了却是瞧不见人。只听见那一声紧过一声的咳嗽,
林仲钺被她那揪心揪肺的咳嗽,染的自家喉咙也发痒了一般,忙抚了嘴转到柱子里后头。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提着灯笼推院门进来了,
“初晴!初晴!”
有人在叫小丫头,小丫头从小厨房里出来轻声应道,
“晚芳姐姐我在这处!”
那叫晚芳的过去却是骂道,
“你们这院子里的婆子是怎么回事儿,这深更半夜连院门儿也不关牢,也不怕贼进了屋!”
初晴很是疑惑,
“我前头亲眼见那婆子关了门的!”
婆子自是给林仲钺背的锅,幸喜两人都没有往深处想,晚芳提了一嘴便又问道,
“小姐可是好些了?”
初晴摇头道,
“白日还好些,晚上咳得更厉害了!”
“不是吃了药么?”
“那药也不是灵丹,今日大夫来后不过吃了两回,那里便这么快见效的!”
晚芳点了点头,
“这两晚上你辛苦些,小心伺候着,老夫人也是放心不下,让我过来瞧瞧!”
初晴应道,
“晚芳姐姐放心,我自是小心伺候我们家小姐的!”
两人便坐到那灶前头,坐在小马扎上头说话,初晴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小姐也是命苦!”
晚芳也跟着叹气道,
“人都道我们这些个当奴婢的难,有谁知当小姐的也不是那般容易的,我们这些个奴婢到了年纪主子们配一个便嫁了,日子过得好不好总还是能过的。似小姐这般家中虽有父母在堂,但在家中呆久了,总归也要受人一些白眼的!”
两个丫头窃窃私语,在这深夜无人的庭院之中林仲钺也是听得仔细的,又听那初晴道,
“可不是么,那什么安平侯爷也是不知礼数的,前头不过马车坏了让他遇上,上前来与老夫人说话倒一个劲儿的盯着我们小姐瞧,也太不知礼数了,害得我们家小姐被老夫人罚了跪!”
那晚芳瞧了瞧正屋那边,轻声道,
“小姐与那安平侯爷……”
初晴见她神情暧昧,立时气的不行,
“晚芳姐姐怎么你也与那些人一样乱嚼舌头根子!明明是那安平侯无礼,怎得倒成了我们小姐的不是,害得我们小姐回来气了一场,在这院子里头吹了半宿的风,那里有不伤身子的!”
林仲钺听了在耳里,却是心里一动,
安平侯!
那不是圣上胞弟,赵家的二爷么?
当下皱眉,又听那个叫晚芳的丫头道,
“我知晓小姐与安平侯爷没有私情,只是如今小姐年纪也大了,也没有寻到可意的人,那安平侯爷年纪轻轻又是圣上胞弟,富贵荣华一样都不缺,小姐若是……”
初晴听了气的将手里的拨火棍子一扔,
“晚芳姐姐你这怎么了?那安平侯早就有了妻室,难道要我们小姐过去做小么!”
晚芳忙拍了她的手道,
“你小声些莫惊动了小姐!”
说罢低声叹道,
“小姐这么大的年纪再不找人嫁了,只怕以后到侯爷家做小都不够格了!”
她那声音又小又轻偏偏还是被林仲钺听到了,闻言立时大怒,
这郑家的下人是怎么调教的,敢这般在下头编排主子!
年纪大了又怎样,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便因为年纪大了就要委屈自家到人家中做小么?
贱妾!贱妾!
做小便是低人一等,卑微下贱!见了正室下跪行礼,生的儿女也要矮人一等,便是当今圣上那般雄才大略,当初不也是因为不是嫡子被赶出家门单过了么!
这郑小姐在家中的日子竟是这般艰难么?亏得是她性子坚毅,若是遇上其他女子只怕便因这闲言闲语便屈从了!
想到这处,林仲钺不由气的重重一拍身旁的立柱,
“砰!”
一声在这深夜的庭院之中立时便如炸雷一般,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都齐齐立起了身,
“谁?”
你望我眼,我望你眼,都很是惧怕,手拉着手颤着身子往门口走,林仲钺拍了那一掌立时便知不好,当下一矮身子转到了柱子后头。
小厨房里的两个小丫头这厢壮着胆子提了灯,探头探脑一步步往这边来,眼见得那光影照到柱子,再转过一些便要照到自家身上了。
这处又没有别的地方可躲藏,林仲钺无奈之下只得钻入了正屋半开的房门之中,进到里头左右瞧瞧,屏风外头摆了桌子上头一盏灯,左边靠墙有柜子,右边靠窗有软榻。
他先过去打开柜门一瞧里头东西太多,藏不下人!
又回身看那桌下也是不能藏人!
眼见得灯光已是到了门前,林仲钺万般无奈一咬牙进了屏风里头。
这里头没有点灯,只借了外头一点灯光照进来,墙那面摆了床,床上半撩了幔子,郑小姐正半躺在上头眯着眼。
靠窗放了一张绣架,另一面还摆了一张屏风,上头搭了几件衣裳,应是平日小姐换衣入恭之用,他却不敢往那里去,那里头窄小,若是小姐突然要到里头避无可避,瞧见了他可怎么说的清!
瞧了瞧那床左右还有空处,便一闪身躲到了床头,厚厚的帐幔挡了他的身形,与半躺的郑小姐只隔了一道床栏。
郑小姐白日里吃了药,身上倒是不发热了,只是又咳嗽了起来,这半宿也没有睡好,神智有些恍惚正闭目养神,那里能没想到有人会悄悄潜到了身后来。
这时两个丫头已是进了房,四下里照了照却是没见半了个人影,初晴瞧着晚芳,
“没有啊!”
难道是我们听错了?
晚芳摇头,
“这院子里就我们两人,明明是有人拍柱子发出的声响,怎得没有人!”
想着便往屏风里头瞧,初晴吓得变了脸,
“他……他进里头去了!”
晚芳忙冲她摆手眨眼示意,
“莫惊动了小姐!”
那小贼真要进了这小姐的闺房,更不能声张,要想法子将他吓走才是,若是惹急了那小贼,害得小姐出了事儿,可不是她们两人能担待的!
当下两人又心惊胆颤往里头来,郑小姐在床上睡着被两人惊醒便睁开眼问道,
“初晴,你在与谁说话?”
初晴应道,
“小姐是晚芳姐姐,老夫人派了她来瞧瞧您!”
说着话两人便进来了,灯被放到了床头边的小几上头,晚芳过来行礼道,
“小姐,您可是好些了?老夫人挂心着你便让奴婢过来瞧瞧!”
郑小姐道,
“回去只跟母亲说,我已是好多了!”
初晴趁着两人说话时借着灯光四下寻,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难道真是我们听错了?
她却不知林仲钺知晓两人进来,却是往那床下钻了进去,她们自然寻不到的!
三人在屋子里又说了一会子话,初晴借机在屋子里瞧了个遍,冲晚芳打了个眼色,
这屋子里没人!
晚芳点了点头,又呆了一会儿,眼见得郑小姐已是十分疲惫,便告辞出来了,初晴跟着她出来,两人立在那房前嘀咕,
“这屋子里没人!”
“难道真是我们听错了?”
“怕真是听错了!”
“那你今儿晚上可警醒一些!”
“嗯!我知晓了!”
送走了晚芳,初晴进来郑小姐问她,
“初晴我的水呢!”
“哎呀!”
初晴这才想起自家正烧着水,跳起来往外跑,
“奴婢给忘记了!”
到了小厨房时那灶上的水早就烧干了,铜壶里正滋滋的冒着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