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突然就慌了神,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他觉得自己的节奏开始乱了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黑色身影。
她就坐在那里,靠在椅子上,脸上没有表情,细看又觉得有些温和,姿态永远是那么从容而淡定。
他看到了她清晰的眼神,如同北极星一般散发着光拨开了黑雾,他有了方向,琴声也变得有力量。
观众们不懂钢琴,却知道自己的感受。
像是从地狱一瞬间升到了天堂,心中是极致的愉悦和释放,有种被治愈的力量。
只是这种美妙的感受,只持续了几秒就戛然而止。
观众们享受的表情定格在脸上,疑惑地看着台上。
谢晏也慌了,钢琴怎么摁都发不出声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负责人。
负责人满脸怒火,责怪地看着他,”谢晏,这里只有一架钢琴,你怎么把钢琴弄坏了?这样下面的人怎么比赛?”
“你知道这钢琴多贵吗?”
谢晏愣愣地坐在那里忘了反应,最后是被人拽着推向了一边。
几个人检查钢琴,最后确定钢琴确实坏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哪的问题,想要修好也得送到专业人员手中。
意思就是,比赛到此为止了。
谢晏下意识地看向台下。
校长失望地摇了摇头,带着旁边的大师一块儿离开了。
学生们也陆续离开了这里。
整个校园依旧吵吵闹闹,旁边有人比赛唱歌和舞蹈。
他们都转移到了那边,这里就变得特别冷清和荒凉。
头顶的光束也渐渐熄灭了,谢晏一个人被留在台子上,微微抿紧唇瓣。
最后只有负责人一个人留在这里,指着谢晏的鼻子教训了几句,最后说:“钢琴看好了什么情况会通知你,你最好告知家长一声,准备好维修费。”
谢晏:……
负责人也走了,这里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噢不对,不止他一个。
谢晏看向观众席最后一排的慕轻,她还坐在那里。
少年目光湿漉漉的,十分沮丧,像是街边被雨淋得湿透没有家回的可怜小狗。
慕轻坐在那里,神色温和,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谢晏从台上下来走过去,在旁边坐下,“钢琴怎么就坏了呢?我力气也没那么大,但是怎么刚好就在我比赛的时候坏了呢。”
“有恶魔作怪。”
谢晏眼睛唰地一下亮起,“我就说吧,就是不对劲,我刚刚弹奏的时候是不是也有恶魔?”
他看上去就这么轻易地满血复活了。
慕轻点了点头。
谢晏歪头看着慕轻,眉间带着温软的笑意,“所以是你帮了我?”
慕轻摇了摇头,“是你自己。”
她什么都没做。
那恶魔的力量太过低微,谢晏顶着一切压力继续弹奏,那只垃圾恶魔很快就不行了。
所以直接恼羞成怒破坏了钢琴。
显然,这只恶魔是受人指使。
灭世不懂,【怎么看出来的?最近恶魔们挺嚣张的,到处作乱。】
慕轻:“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旁边的少年又变得很安静,一直没说话。
慕轻转头看去。
他把脚踩在椅子上,抱着腿,下巴压在膝盖上,看着空中发呆。
感觉到慕轻的注视。
他声音轻轻地说道:“我没弹完呢,而且中间表现得很差,肯定没被大师看上。”
哪有什么大心脏?
强撑罢了。
在外人面前的胆小内向是装的。
自己一个人时没心没肺,像是没人能打到他一样也是装的。
可是在慕轻面前他不想装,装不下去。
就是想剖开自己,对她露出柔软、胆怯、自卑的心脏。
或许会被伤害,但无所谓。
谢晏脑袋靠在慕轻肩膀上,“我小时候就喜欢弹钢琴,我第一次弹钢琴的时候,谢蔚弄坏了我的钢琴,又说我弹琴太难听了,不要在爸妈面前弹琴,我信以为真。
我只字不提,谢蔚却在晚上主动在爸妈面前说,弟弟今天弹琴了,好难听哦,我以为他能和我弹的一样好。
我爸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我以为自己真的弹得不好,但实在喜欢,所以就偷偷弹。
第二次又被谢蔚发现,谢蔚不让我弹,说我弹得难听,我就生气了,难听个屁,我觉得我弹琴最好听了,我推了他一下,他的手受伤了,流了很多血。
谢蔚和爸妈说我不是故意的,让他们不要怪我。
我心里很愧疚,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在人面前弹琴。
又过了几年,我心里蠢蠢欲动,找人把小时候谢蔚弄坏扔到后院的那架钢琴修好,一个人偷偷弹,可是好几年没碰钢琴,怎么弹都觉得不对劲,很生疏很别扭,刚好又被谢蔚发现了,他说,不要勉强自己。
我很难堪,虽然没人知道,可我自己知道,我曾经在心里下过决定再也不弹琴,我没做到。
那次我对谢蔚说,哥,我以后再也不弹钢琴了,我弹琴不好听,我看到他笑了。
你看,谢蔚多聪明,他小小年纪就知道打着一副我为你好的面具,实则打压我贬低我,在我父母面前把我塑造了心机重嫉妒哥哥的坏孩子。
而我对此无知无觉,在长大了之后,才看明白了这些。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我弹琴不好听,而是他,比不上我,嫉妒我。”
谢晏第一次说这么多心里的话,长长地呼了口气,转头去看慕轻。
慕轻没反应。
总感觉白说了。
谢晏:“谢蔚今天没能弹上琴,不知道他听到我弹琴会是什么表情,一定很有趣。”
“……”
“你怎么不说话?”
慕轻:……她需要说什么吗。
谢晏打了个哈欠,突然说:“刚刚我能顺利弹下去,不是因为我自己。”
“那是因为什么?”
谢晏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人眼,重新靠在慕轻肩膀上,摇了摇头。
慕轻又问了一遍,“那是因为什么?”
回应她的是少年已经沉睡的气息。
慕轻:……
秒睡可还行。
慕轻把谢晏抱了起来,带回家,刚放到床上,外面就传来几道脚步声。
一道不善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进来。
“谢晏你出来!”
还没有来到门口就大喊大叫。
慕轻眼里闪过一丝暗色。
小楼外,谢父谢母和谢蔚气势汹汹地正在靠近,突然一股狂风迎面吹了过来。
三人飞出去好远,摔到了脑袋,就华丽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