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巍峨的紫禁城,郝风楼有一种阔别已经的感觉。
而他也明白,事实上这一趟入京,其实并不轻松,因为表面上看,此次他是凯旋而归,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这光鲜的背后,实则却是隐忧重重。
郝风楼唯一庆幸的,便是当今天子乃是永乐。永乐天子还是燕王的时候,就曾经战功彪炳,诸王之中,战功最是显赫,此后以去去北平一城之力,靖难起兵,对抗天下军马,最后竟是如奇迹一般杀到了金陵城,定鼎天下。
这样的战功,其实无论是谁,在他面前,都不免黯然失色,也正因为如此,郝风楼再多的战功,若说掩盖永乐的光芒,实在有些牵强,至少在天下人眼里,郝风楼平交趾、平暹罗,虽然功劳不小,可毕竟是以大欺小,那交趾和暹罗,终于是不毛之地,没什么人瞧得起,即便是北京保卫战,那也只是守城罢了,在攻防上占了不少便宜,因而郝风楼固然功劳赫赫,真要比起来,至少在别人看来,至多也就是个沐英,绝不可能和当今天子媲美。
只不过眼下……从神武卫和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来看,似乎是许多人已经蠢蠢欲动,恨不能给郝风楼上眼药了。
郝家再交趾的势力,确实已经越来越大,表面上,交趾的官员是朝廷任命的土司,可是那些土司无论政治还是经济,都已和郝家彻底捆绑,所以名义上郝家虽然不可能调动那些土司,对那些土司至多也不过是监督之权。可是控制力却不容小觑。
正因为如此,朝中开始出现了一些居心险恶的论调,大谈什么没有郝家,便没有交趾,便没有暹罗。为了南疆的长治久安,这等捧杀,从宫中的眼线的回报来看,倒是并没有起到很大的效果,天子对此,不以为然。永乐虽是多疑,可终究是一代雄主,岂会上这等当。更何况,郝风楼平时刻意低调,也深得天子的信任。
只是郝风楼却是明白。有人将自己捧起来,挑拨离间的心思固然是有,另一方面,怕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暹罗王,永镇暹罗,借一个暹罗,而困住自己。郝风楼既然封了藩王,那么自然就没有留在京师的必要。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显然也绝无继续留任的可能了,如此一来。反而遂了他们的心愿,以一区区暹罗,而获得两京十四省的完全控制,这个买卖,怎么看,似乎都不亏。
这个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可是自己……该怎么处置呢……
郝风楼眯着眼,最后下了轿。走入了午门的门洞。
自己暂时决不能离开京师,这里才是天下的中心。这里才决定了未来,无论如何,郝风楼一定要留下。
到了暖阁之外郝风楼深深吸口气,踏步进去。
“微臣……”
郝风楼没有看清,直接便开始行礼。
而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有个魁梧的身躯到了眼前,将他扶起:“不必多礼,哈哈……朕可是等你多时,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这个家伙,竟是来的这样迟,让朕好等,怎么,这一路风尘仆仆,吃了不少苦头吧,你看看你,清瘦了不少,不过却更精神了一些,又多了几分男儿气概,来,坐下歇一歇。”
郝风楼连说微臣谢恩,便有太监搬了个锦墩来,欠身坐下之后,郝风楼道:“陛下的气色也是不错。”
朱棣确实不错,人胖了一些,身材更显魁梧,他只穿着一件秋衫,背着手,在这暖阁中踱了几步,道:“暹罗的战事,和捷报之中可有出入?”
郝风楼摇头,道:“并没有出入,不过微臣也是侥幸,说起来,实在是冒险了一些。”
朱棣之所以称赞郝风楼乃是大忠臣,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他让郝风楼将那暹罗王送来金陵,而郝风楼的选择只有两个,其一是按部就班的从真腊出兵,至少花个一年半载,若是运气不错,打得好,攻入那暹罗的王都,却也并非没有机会。
而另一个选择,显然就有些冒险了,直接出了奇兵,直取暹罗王都,拿下暹罗王。
前者倒也罢了,后者的奇袭之策,绝对是一场冒险,只要稍微有那么丁点的意外,都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毕竟奇袭是孤军深入,另一方面,补给也是不足,若是不能及早拿下暹罗王都,对方只需坚壁清野,这支孤军便可能被困死和饿死。
一旦失败,后果极其严重,这郝风楼如今已是富贵荣华,换做是谁,怕也宁愿选择稳妥的办法,毕竟皇命固然要紧,可是按部就班的进兵,谁也挑不出一个错来,可是他偏偏选择冒险,为的,不就是朱棣给他的嘱托?单凭这一点,这郝风楼性命不要,九死一生,刀山火海,不辱使命,这忠心耿耿四字,实在是当之无愧。
朱棣是个讲义气的人,在他看来,郝风楼讲义气,自己岂可无动于衷。
因而外间又再多的流言,也只是增加了他的反感和厌恶罢了,某种程度来说,那些和郝风楼不对付的人越多,越显露出了郝风楼的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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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监上了茶水上来,朱棣轻抿一口,他显得很高兴,最后沉吟片刻,道:“有大臣进言,说是南疆之事,郝家可谓功不可没,没有你们父子坐镇交趾,交趾就不能长治久安,如今朝廷新得了暹罗,暹罗人比之交趾,与我大明更为疏远。因而有人请朕加封你为暹罗王,循藩国例,这件事,却不知你怎么看?”
朱棣说着,抿了抿嘴,笑道:“自然,你不必疑虑,理应畅所欲言才是。此番你立下大功,反正朕是打定了主意,要给你重赏的。”
郝风楼心里想,果然来了,其实去做暹罗王,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郝风楼的志愿,显然不在于此,这倒不是他有什么宏图大志,而是因为如今天下的格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暹罗王终究是朝廷加封,若是夺嫡出了疏漏,或者是到时太子登基,他想要收回成命,郝家凭什么抵抗新天子的意志?
自然,以谅山的实力,或许足以自保,可是一旦起了战事,这绝不是郝风楼所希望看到的。
沉吟良久,郝风楼道:“这是误国之言。”
“哦?”朱棣似笑非笑,背着手看着郝风楼,道:“莫非你不想去做藩王?”
郝风楼摇头,道:“藩王雄踞一方,微臣多少也有自己的私念,这藩王,自然也想做。”
他这是老实话,宁做蛇头不做龙尾,大明再强,你也终究是臣,暹罗再如何不堪,身为国王,却可以为所欲为,何其痛快。
郝风楼继续道:“只不过暹罗决不能再立国王,理应纳入我大明疆界,这暹罗乃是西洋腹地,西临交趾,南临西洋,土地亦是肥沃,若是开垦,假以时日,必定与那真腊一道,成为我大明又一处鱼米之乡,这样的沃土,陛下莫非舍得将其割舍么?”
朱棣皱眉,其实暹罗的情况,他却是不甚了解,不过据说那儿确实是个好地方,和占城一样,那里的土地都极为肥沃,确实十分适合农耕。
现在郝风楼拒绝了暹罗王位,却是以如此的借口,倒是让他有些觉得有意思了,一个这么好的地方,郝风楼竟是不要,非要将他纳入大明疆土不可,这个家伙的忠心,却也未免太过了。
朱棣慢悠悠的道:“你的意思是,在那里效仿交趾制,设立土司,进行管理,朕再下一道旨意,移置人口,劝农劝桑,开垦土地,是么?”
开垦暹罗和占城,这是郝风楼的盘算,只是暹罗人少,因而这暹罗有的是无主之地,假若天子能够下旨移民,并且鼓励大量人口前去暹罗和真腊开垦,那么假以时日,那儿成为鱼米之乡,而且一旦朝廷决心开了移民的口子,那么势必用不了多久,就有为数百万以上的汉民大量迁徙过去,这不但能够解决交趾工业人口过多,而导致的粮食不足,同时也将大大加强对暹罗的控制。
真若如此,那么说是利在千秋,也不为过。而假若让郝风楼成为国王,作为国主,郝风楼固然可以与大明不断加强联系,可是自己的子孙,还会和自己一样么?作为一个国王,为了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将来无论上台的是郝家哪个子孙,都必定会削弱大明的影响,尽力的减轻对大明的依赖,百年之后,暹罗还是暹罗,与大明还能有什么干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