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忠带着酒气,将几本名册递给了顾念浓:“三夫人,这些都是你们新的户籍文书,可得收好了,趁着天没黑,赶紧跟着两位大哥,去飞马镇报到吧!”
这是将他们都分到飞马镇了?
顾念浓欣喜不已,赶忙带着众人与魏光秋和曹忠道谢:“多谢两位大人,徐家此生铭记两位恩德!”
魏光秋见了故人,又得了好处,自然高兴得很,挥着手与两个差役道:
“你二人好生将人带到飞马镇,交给飞马里正,我记得那里还有之前留下的房子,让张里正看着安排一些,这一大家子老的小的也不容易,让他照顾照顾!”
差役见他这么说,心知这一群人不可再薅羊毛了,便笑着一口应下,带着众人往飞马镇去。
顾念浓上前与曹忠道别:“此去一别,山高水远,还请大人多多保重!”
曹忠不知是酒气上来,还是触景生情,一时有些伤感:“夫人也多加保重,前路未知,将来能重归故土也未尝不可啊!”
顾念浓带着徐家人躬身拜别曹忠,转头跟着差役踏上了去飞马镇的路程。
魏光秋望着徐家人的背影:“你对这一家子,倒是颇为看重!”
曹忠笑道:“徐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我瞧着这一家子,妇人儿女都不凡,说不好还有出头之日也不一定啊!”
魏光秋见他这么说,又朝着远去的人群看了几眼,没再说话。
众人重新上路,又都分到了一起,身上桎梏消除,心情都好了不少。
徐明薇悄悄问顾念浓:“娘,你咋将魏家人也给咱分一起了?”
顾念浓瞅了眼走在前头,一心与差役套近乎的魏大哥:“你娘又不傻,会替他们打点吗?”
“那......”
王氏接口道:“你以为魏大不怕死啊,他一家子才几口人,肯定不敢独居,定然背地里没少打点那姓曹的!”
徐明薇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愤愤道:“倒是让他们给白捡了便宜!”
明明是她娘打点好了曹忠,魏大哥却借着机会顺杆子攀了个人情,叫人心里老大不舒服。
“算了,到了地方事多着呢,哪有空跟他们一家子计较!”顾念浓收起心神,计划着了飞马镇的安排。
关外地广人稀,白马镇距离县衙约莫二十余里地,还算比较近的。
差役带着众人抵达白马镇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入目不见炊烟,众人心中好奇,莫不是将他们带到了荒郊野外。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张里正过来!”差役之一与众人道。
人群忍不住窃窃私语:“这啥地方啊?啥也没有,就沙子芦苇,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咋?一路流放过来,还指望给你好地方住着?”
“那之前靠县衙那一带也挺好啊,尤其是湖边一带,我看着好像还有田地呢!”
便有人嗤笑:“你也说了,那地方看着好,既然好,人家先前的人不占着,留着给咱?人脑子没病吧!”
徐明庆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地方:“娘,那边好像有房子!”
徐明武踮脚一看:“要不,咱先去占着,别回头叫人家给.......”
他话音未落,魏大嫂已经带着魏家兄弟两个冲了过去。
魏大哥和两个儿媳妇留在原地,笑呵呵的等着里正过来。
魏姨娘见状,拉着徐明江也跟着过去占了屋子。
徐德久家大孙犹豫道:“阿爷,咱要不.......”
徐德久朝着魏老太一行人看了一眼,慢悠悠道:“急啥?没见你二婶婆也没动吗?”
徐家这么多人,能是眼睁睁看着人家占着屋子不动的人。
张里正很快过来,他个子不高,却身形健硕,脸上带着荒漠留下的岁月刻痕,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萧杀之气。
他眼神凌厉将众人扫视一圈,“这都犯啥事的?”
差役陪着笑:“谋逆!”
“谋逆?”张里正脸色越发冷冽了:“老子辛苦戍边,你等生于安乐之地,不思进取还想着谋逆,活该流放到这千里之外!”
徐家人闻言不高兴了,他们活该?
顾念浓上前一步:“里正大人看来也是行伍出身,应是与我公爹一样,常年保家卫国扞卫边疆了!”
“不知大人可有听说涂山之战,那一战足足五万将士埋骨涂山弥河,而我徐家公爹叔伯皆亡!”
“将士们困守孤城,整整十五日不见援兵补给,战死分食于袍泽,直至最后一人,公爹死后被赫布图人剖开腹部,看他到底是吃了啥能撑那么久,头骨也被人做成了酒樽!”
“我大伯哥征战多年,不见败绩,却于战场之上,被人自背后射杀,于敌前万箭穿心,孤身作战死于敌军之中!”
“二伯哥前去求援,半道之中被人伏击砍掉双腿,拖着残肢爬着前进,血水染红一路荒草!”
“我夫君被人围困敌军腹地,至今下落不明。”
“我徐家一门四杰,为了这天下百姓,为了这大启皇朝,流干最后血泪只为顶住敌人前进的脚步。”
“如今,我徐家人全家流放,400余人,路上死伤大半,一路艰辛凄楚不为人道,可我徐家人敢拍着胸口说,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对得起这天下百姓与大启皇朝!”
“可皇朝诸公他们敢说,对得起我徐家人吗?”
顾念浓眼睛赤红,越说越激愤,那股穿越之后,藏于胸中的郁郁之气,也在这呐喊之中呼啸而出。
人群寂静一片,随后有哭声响起,哭声慢慢变大,渐而有人嚎啕大哭。
徐家上阵的,自然不止是徐家父子四人,还有他们徐家的子弟兵,无一人生还。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泑澜河水潺潺流动,夜风穿过树梢,惊起枝头老鸦。
惨白的月光下,张里正如万年冰峰的眼里,似有水光闪动。
“小三子!与我一起送徐家人去安置!”他朝着身后不远处的年轻人吼道,粗狂的声音传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