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起众人的好奇心后,陈健指着远处的耧车道:“你们觉得这东西能不能赚一些?”
众人犹豫半晌,终于有人说道:“也不一定。咱们城邑用的会很多,但是其余城邑未必用那么多。普通平民买不起,这东西必须要和犁铧一起用才行,而且还要有牛马。”
“奴隶较多的……应该不会买。这东西昂贵,奴隶砸碎了的话,会很心疼。”
“再者,靠近城邑的肥沃土地就那么多,奴隶已经可以耕种过来了。可是有了这东西,用不了那么多的奴隶,多出来的奴隶干什么呢?多出来的奴隶白吃饭?离开城邑去远处开垦的话,又要担心奴隶们逃走。”
陈健拍拍手道:“说得好啊,所以我想出了个办法。你们先做着,等咱们城邑的耧车普及后,你们可以集中你们手中的钱去别的城邑建立些小作坊、农庄之类的。你们出钱,出技术,他们出用不着的奴隶,你们雇佣奴隶,给奴隶主钱。给的钱要比每个奴隶每年在土地上生产的更多,他们会怎么选呢?”
众人想了一下,又道:“那就只能在娥城卫城这些地方做。咱们的钱就草河附近的几个城邑认得会用。”
陈健呵呵笑了一阵道:“以后不会了。”
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把铜币和一个狗头金熔铸的金币扔给众人,众人立刻被这种圆圆的货币吸引住了目光,这东西很好看,更为神奇的是每个都长得一模一样。
铜钱是熔铸的,之前陈健让他们用锡雕出了十六枚手工钱,利用翻砂法,将锡钱放在细腻的翻砂中,厚度的一半在一面翻砂中,背面在另一面翻砂中,上下分开后取出锡钱。
十六枚锡钱八个一行,一共两行,中间再夹上一根木棍,抽走木棍后,翻砂中的空隙就像是一棵树。钱是树叶,棍痕是树干,空隙是为了往里面灌铜汁的。灌注铜汁后,再把铜钱从树上摘下来打磨,铜树干再扔进去回炉,翻砂还可以继续使用。
熔铸铜钱的技术条件已经成熟,如今冶炼炉可以达到一千四百多度的高温,纯铜纯金的熔点也就一千度多一点,达到一千四后会融化的非常完美。
熔铸东西最大的要求就是金属溶液的流动性,因为里面会有气泡——就像擤鼻涕一样,鼻涕中常有气泡,甚至有美出大鼻涕泡的说法;但是那要是一滩水,就绝对不会存在那么多气泡,因为不黏糊。
铜汁融化的很完美,用来铸钱问题也就不大,当然用来铸别的东西问题同样不大——比如某些需要周期性承受巨大压力的器物外壳,生铁的熔点太高,流动性不好有气泡不说,实际上内部也是石墨、碳化铁、铁三种物质的不均匀的冻结体——青铜像是一杯盐水,而生铁更像是一杯水和油的混合物。
想要推行货币,就必须要打破以物易物的习俗,靠自然经济的发展来打破这个习惯,没有二百年别想,所以陈健仍旧要把货币当做一种代币,和作坊用品绑定。
除了到时候贷一批货币给那些想要购买铁器的城邑外,民间使用的就要靠这些非全民所有的集体所有或是个人所有的小型团体完成。
夏城中田产较多的可以独自去干,田产不多的可以十几家二十几家联合在一起,由计划统计司牵头,公产提供支持,其余城邑的民间力量作为支柱,以建立农庄、低级产品作坊为办法辐射到四周的城邑。
到时候榆城作坊群的货物只收铜钱,或是收铜钱比实物更便宜,而在附近城邑的作坊群则给那些人铜钱换取劳力,或是用铜钱购买原材料。
陶贝易于仿制,如今在城邑内部已经让人接受了货币的简单概念,陶贝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是该退步到幕后作为历史见证者了。
铜钱比起陶贝更加的正式一些,本身含铜也就赋予了它一定的使用价值,也更容易被人接受。
那些在摩挲铜钱的老国人显然很喜欢这东西,也猜出来这东西是一种新的货币,心中想的是陶贝是不是要换成这种铜币了?这东西看起来比陶贝要靠谱的多。
陈健让众人欣喜了一阵后,挥手把还在那里尝试耧车乐此不疲的国人都叫了过来,在地上围了一圈。
“如今犁铧铁器耧车都有了,有些规矩就要变一变了。好比说你的封地,每年必须要上缴多少粮食,这是由定额的。不能少。完成这些定额之后,你们愿意种地就种地,愿意干别的就干别的,但是粮食定额是底线,完不成的收回封地。钱再多,没法吃,你们能理解吧?咱们要先保证咱们够吃才行。”
众人都点点头,这个很容易理解,才不挨饿没几年,这个道理是不需要多说什么的。
“原本呢,你们可能要把所有的人都固定在土地上劳作才能上缴那么多的粮食,现在不需要那么多人了。可能六百人的封地,只需要二百人种地就能完成定额。剩下的四百人怎么办?种地当然也可以,问题是如今粮食够了,一个人种地换来的粮食如果干点别的,是不是更赚?”
“比如养马?养牛?养羊?伐木?酿酒?做木器?打铁?咱们的管制可能明年要放一放,盐铁铜矿这些东西你们仍旧不能干,但是别的东西未必都要全部由公产来管。你们都好好想想,自己的封地适合干什么,想到了去问问计划统计司的人,看看你们的想法能不能实行。”
“再一个,你们封地每年上缴的粮食可能会变,今年我要麦子,你们就必须腾出一部分土地人手种出我要的麦子;明年我要菽豆,就要给我拿出菽豆。你说菽豆比麦子贵,我想种菽豆……在没有完成定额之前,想都别想;完成了定额,愿意种多少种多少。别怪我没说清楚,到时候完不成定额,封地是不是你的那就难说了。”
对围坐在土地上的这些人而言,这可是个天大的消息,甚至让他们有些震惊。
从夏城建城之初,所有的东西都是公产专营管制的,从粮食到陶器再到青铜,而如今听这意思是要放开一部分管制,只留下必须生存的东西仍旧归公产专营。
几个人几乎片刻就想到了一些赚钱的办法,以前也想过但是没法做,也不敢做,如今却有了心思。
脑袋快的便指着那些犁铧耧车道:“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这些东西了呗?用好了这些东西,才能腾出人手,每个人每年产的钱也就更多。”
陈健称赞了几句,又道:“所以我叫你们来这里,一是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你们自己学,或是送信让你们封地上来几个人学。有些东西只靠眼睛看是学不会的,要亲手去劳作才行,你们也好知道一亩地大约能产多少,也好规划将来的事。让你们在这干到秋天,你们不会不乐意吧?”
众人都笑,一人道:“有什么不乐意的?几年前还用手拿着石头刨地呢,如今就是扶着犁铧走,那有什么?有时候也想不明白曼辕这孩子,才吃饱了几天,让他来农庄就满心不乐意,好像让他劳作就是在折磨他一样。”
又说笑了一阵,陈健起身道:“那好嘛,我给你们划出一片地,你们自己用犁铧耧车耕种,顺便送信叫封地的人来几个都学学,不然我给你们犁铧耧车你们也不会用啊。”
“说好了啊,这东西不能白给你们,榆城的作坊是咱夏城所有人的,你们得花钱。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可以先给你们,你们几年内以实物给我。马啊,羊毛啊,耧车啊,木器啊,粮食啊,这些东西都行。”
众人也无不可,点头道:“我们分得清公和私。你要是不要钱就给了我们,夏城那些没封地的该不高兴了,这也说不通。”
“明白就好。趁着天暖,你们先盖几间住的屋子,这是给自己盖的啊,漏风漏雨到时候只能怪自己懒。以后还要留些人在这里,我有什么新办法就先在这个农庄推行,你们都要派人在这里盯着,两年一换免得我们这边都用马拉犁铧了,你们那还在磨石头呢。”
一干人领取了工具,说笑着一同去建造自己的小屋,相好的便几个人一组,边干活边互相讨论着自己的封地可以干点什么。
其实能干的事情很多,许多许多的东西,并没有技术瓶颈,只是脑袋稍微转转弯的事。
就拿夏城榆城这两处城邑的农业来说,因地制宜能做的事情不可胜数。这里类似于前世的中原,没有水田没有水稻,所以不需要水牛。黄牛和马在水田中会烂蹄子,在旱田中则如鱼得水。
马拉犁的速度更快,三倍于牛,但是牛可以犁的更深需要人的照料也更少,各有所长。
就拿牛马来说,没有技术瓶颈但却是巨大进步的思维有很多。
前世的马挽具走了一条岔路,一开始和牛一样是系在脖子上的,然而牛马长得不一样,可想而知后果。直到很久后才把马挽具从脖子挪到胸背才算是让马成为可用的田间畜力。这个没有技术瓶颈,在夏城的时候就已经完成没有走弯路。
牛马的饲料,经过青储和发酵后会让牛马长得更好,这个也没有技术瓶颈。
靠近大野泽的洼草地在秋末的时候挖开水渠让水灌进去,既可以保证明草不会因为天冷而冻死,又能让大量的淤泥保证明年的草更加肥美。
加工豆油后剩下的豆饼,充沛的时候可以喂牛喂马作为上等的舔膘饲料;牛粪马粪经过发酵后肥田,又可以增加作物产量;豆类植物和禾本科植物轮作,可以利用豆类植物的固氮作用增加主食产量,同时反过来有了大量的豆类又可以增加牛马数量。
地广人稀有地广人稀的方法,围湖造田桑基鱼塘之类那是地稀人广的办法,直接拿来用纯属是教条主义,陈健脑子没有这么不堪,所以这个时代的农业革命是以地广人稀这个条件为基础的,可以大规模浪费土地为前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