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人和史大人也在列,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者相同的内容。
而更多官员较低的,则禁若寒蝉,缩头不敢做声。
太子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眼神凌厉得要杀人。
穆清文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把掀开老管事:“胡说些什么?肯定是你们,是你们捣鬼,好端端的,怎么会毁了……”
老管事仰天长哭:“水神娘娘,睁开眼看清楚,就是这个畜牲,身为穆家子孙,却败坏穆家根基,天理不容啊,你要责罚,就责罚他吧,与我等小工无关啊。”
他的话立即引起其他工人的共鸣,大家都信鬼神,敬畏鬼神,都怕遭天遣,受天责罚,一时齐齐跪下拜水神娘娘:
“是二少爷行事不端,水神娘娘息怒,水神娘娘息怒。”
而不在此时,原本吊在梁上的铁葫芦突然落下,正好当头朝穆清文砸下,穆清文身子一偏,却还是没能躲过,左肩被重重砸中,顿时,半边身子都垮了。
一名官员吓得一声尖叫:“女神娘娘真的显灵了,快走吧。”
然后,临近门口的官员率先逃了出去,有一个人动,其他人也紧跟,然后,整个场面都乱了起来,诺大的车间门拥挤不堪,有的官员被推得摔倒,后面的一拥而上,从他身上踏过。
太子又气又急,命护卫维持秩序,可哪里还维持得到,禁军也是怕鬼神的,能不中着拥逃已经不错了。
一场原本显示实力的盛会,演变成了神罚现场,原本心向着太子的,如今也打起了小九九,天子乃天择之人,得顺从天意,顺应民心,才可坐稳江山,才能成为万民之主,可是,太子明显德行有亏,不然,天神也不会示警,行天罚之事。
如果以前鬼神之说还只是传说,今天,便是亲眼所见,眼睁睁的实事。
逃出园子的官员们,一哄而散,没一个稍作停留。
太子自己也怕,早早出了园子。
来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而今,人心涣散,天怒人怨,方才得手的聚宝盆,成了打击他的致命武器,聚宝盆变成了一堆废铁,而刚攒下的人脉官声,这会子怕是削减不少。
那些官员之所以逃得这么快,除了害怕所谓的天罚,更是想早早脱离自己,免得扯上干系吧。
这些个蛇鼠两端的墙头草,肯定又倒向贺相那边去了。
却说皇帝,那天夜笑离和穆清瑶在宫里时,因为凭白得了庆丰祥,一高兴,忘了向她逼问贺相解药一事,到了晚间,贺夫人左等不见有解药来,右等还是没有解药,贺相的毒又发作过好多次了,而贺雪落是死也不肯去向穆表瑶陪礼道歉的,只好又进宫去求皇上。
皇上这才想起,自己把这事给忘了,看着贺夫人满眼的泪水,便生出些愧意,想派人去长穆清瑶,估计人家小两口正你浓我浓,以阿离那性子,若是在正关键的时候被打搅了,还不得翻天去?
所以,太子一大早去了庆丰祥,皇帝就派人把穆清瑶召进了宫。
“……贺相乃朝中重臣,朕若不是看在与你母亲有旧的份上,早将你穆家全部收押,如今你与阿离又有了婚约,这样吧,也不治你家的罪了,你把解药交出来。”皇帝沉着脸道。
穆清瑶一脸诧异:“咦,贺相的毒还未解么?臣女以为,早解了啊。”
皇上眼里便露出怀疑之色:“莫非穆夫人心软,送了解药给贺相?”
“我娘怎么会,她恨贺相还来不及呢,贺相可是要射杀我娘的。”穆清瑶怔了怔,感觉皇帝话里有话,但估计也是上辈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她不想细究。
“那你怎么说贺相的毒该解了?”皇上不解道。
“当初给贺相下毒时,阿离就说了,只要贺大小姐向臣女赔个礼,道个歉,就立马给贺相解药,只是两个女儿家间的小恩怨,原也没多大个事,是阿离觉着我受了委屈,要替我出头罢了,我瞧着贺大小姐也是出了名的孝女,为了贺相,这个头也是会低的,这么久没来,怕是已经弄到解药了,故而也没在意。”
皇上气得一拍桌子起来:“你是说,只是让贺小姐给你道个歉就能给贺相解毒?”
“可不就是么?条件又不苛刻,当初臣女嫁到北靖侯府,贺小姐勾引那公孙昊三年不近臣女的身,到头来,还设计赶臣女出北靖侯府,在大街上又刺了臣女一刀,这可是夺命之仇,只是道个歉便两相事了,也不算过分吧。”穆清瑶一脸委屈,眼圈红红地说道。
她在皇帝面前素来刚强,昨儿至今天,特别温和好说话,原又长得清丽绝美,没了清冷孤傲的态度,看起来便越发的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皇上素来爱美色,她又难得这用这般撒娇似的语气跟他说话,心顿时就软了,点头道:“不过分,倒是贺家母女欺朕,口口声声只说贺相如何如何受罪,却没说阿离提的要求竟是这般简单宽仁,此事不怪你,朕这就命贺雪落向你道歉,不,得谢罪,怎么着你也是朕未来的儿媳,哪里轻易就便宜了她。”
穆清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向皇帝行礼告辞。
这边贺雪落正等着皇帝惩罚穆清瑶,送解药来,结果等了一整晚,皇帝的旨意也没下,宫里传来话说,穆清瑶毫发无损,还与夜笑离说定了亲事,如今只等钦天监定下日子,顿时气得心肝肺痛。
一晚上,贺相不知又发作了多少回,全家人都急得不成样子了,三个哥哥全回来,嫂嫂们也围着她哭,只怪她太过任性,不管父亲死活,全家人都怨她惯她,她关了门一个都不理,最后贺夫人也放了话:“雪落,你若真不犟着不给你爹求解药,娘情愿没生你这个女儿。”
贺雪落全当没听见,想着,皇上肯定比贺家人更着急,更担心父亲,这事皇上一定会想法子解决的,爹又不会没命,不过多受些折磨罢了,硬着头皮死撑,终于过完这一夜。
一大早,皇上终于派了人来,却不送解药的,几个禁军侍卫如狼似虎地闯进贺雪落的闺房,二话不说,押着贺雪落就走,贺夫人哭着拦住:“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抓雪落?”
“夫人,皇上有旨,命小的带贺小姐给穆小姐赔礼道歉。”
贺夫人怔了怔,也不拦了,只道:“你们小心些,她身子不利索,可别磕着碰着了。”
军士哪里管这些,皇上说了,得让贺小姐给穆小姐磕头谢罪。
贺小姐若不反抗还好,若是反抗,手下就不管轻重了。
穆清瑶在回府的路上,故意悠哉游哉走得很慢。
果然不多时,禁军侍卫押着穆清瑶过来,找到她。
穆清瑶一脸惊讶:“军爷,这是何故?”
“皇上有指,令贺小姐给穆小姐你道歉。”说着,押着贺雪落的头就往地上摁。
贺雪落恶狠狠地瞪着穆清瑶,如果目光能杀人,她能将穆清瑶撕成千万块碎片。
“慢!”穆清瑶看着强撑着不肯低头的贺雪落,一脸同情道。
侍卫怔住,贺雪落是贺相的心头肉,今天虽是为了救贺相而不得已为之,但听说这位大小姐最是记仇,今日得罪,保不齐,他人就会遭到报复,若然穆小姐大仁大义放过贺小姐,此事也就算两全了。
“穆小姐有话请说。”为首的小头目一脸希翼。
“既然贺小姐要赔礼谢罪,又岂能这么轻轻巧巧,安安静静的?知道的,她是在向我道歉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她个未婚怀孕的孕妇,怪我不地道。”穆清瑶似笑非笑地看着贺雪落道。
贺雪落顿时感觉头皮发紧,心里一慌:“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把你当初给我的羞辱,还上一半给你。”穆清瑶淡淡地说道,也不回头,连击三掌,小齐带着好几个以前府里的小厮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人手拿着一个铜锣。
“大小姐,现在要开始么?”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兴奋。
穆清瑶点头道:“夜世子可是说了,贺小姐没有三跪九叩,这解药都不会给,军爷,就辛苦你们了。”
墨玉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荷包一个个往禁军侍卫手里塞。
禁军也知道,这位穆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可是晋王世子的心头肉,那位世子爷看着病弱,脾气可不好,连贺相都想下毒就下毒,皇上还拿他没法子,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不敢得罪,何况人家穆小姐也客气,一人足有五两银子呢,相当于一个月的俸禄了。
反正贺小姐已经押出来了,行半里路也是走,十里路也是走,重要的是,拿到解药替贺相解毒,皇上才会高兴不是?
于是,禁军全都不做声,默然看着。
小齐第一个敲响铜锣,顿时,大锦京都大街上,“当当当!”的铜锣声敲得震天的响。
买东西的卖东西的,路过的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小齐嗓子清润好听,朗声吆喝:“快来看啊,贺相千金贺雪落给穆大小姐三跪九叩赔罪啦,大家快来看啊。”
穆大小姐不就是北靖侯府的那个大少奶奶么?年初时被赶出侯府,成为被休的疯妇,大街上小孩子围着打骂来着,这可是一段公案,后来还扯出贺家小姐的丑事,可内里究竟是何故,很多人并不知晓。
“你看那贺小姐,怎么看着象怀了身子似的?”有眼尖的媳妇子就看出了问题。
“咦,可不是么?真的象,出怀了呢,该有三个月了吧,哎哟,不是没成亲么?怎么就……”
“羞死个人了,哦,对了,穆家小姐是和离了吧,听说,北靖侯家的世子,就是被贺小姐勾引的,这肚里的,怕是北靖侯世子的种吧,天啊,真真不要脸啊,勾引人家相公,偷人养汗,还害得人家差点疯了,天杀的啊。”有年岁大点的婆子就开始忿忿不平。
贺雪落这还没有下跪磕头呢,各种责骂声就四起,比她当街向穆清瑶请罪还要让她觉得羞耻,她猛地一拧身,想甩开两名侍卫。
侍卫怒道:“贺小姐,别为难我等,我等也是奉了圣命来的,你再反抗,便是抗旨不尊。”
一顶大帽扣下来,贺雪落不敢再动,狠狠地瞪着斜睨着她的穆清瑶:“穆清瑶,你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赶尽杀绝么?来啊,本小姐不怕,本小姐宁愿与你同归于尽,也不愿意给你磕头认错。”
说着,不顾一切向穆清瑶冲去,两名侍卫这回下了狠手,一脚踹在她的腿弯处,贺雪落不得不跪下,却还在死命挣扎,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一般。
这贺雪落倒还真是个狠的,连对自己都这么狠。
穆清瑶一脸无辜,朗声道:“贺雪落,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害你了?你肚子里的孩子难道是我让你怀着的?从我嫁进北靖侯府开始,你就与公孙昊勾勾搭搭,如今做下这苟且之事,又怨上我了?我请你勾的引我相公了?”
街上的人听了更加觉得贺雪落可恨,“就是啊,你自个不知廉耻勾引了人家的相公,如今有了身子,还怪人家,天下有这样的理儿么?”
“皇上下的旨让她道歉呢,可见她实在是做得过了,不然,以皇上对贺相的宠信,又怎么不庇护她?”
“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败坏风气的,谁家养了这样的女儿,真是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尽了。”
不知是谁向贺雪落砸了个鸡蛋,紧接着,有人跟着砸烂菜叶,饭团,石块,两名侍卫也受了连累,不停地挥开袭来的东西,可还是不少都扔在了贺雪落身上。
贺雪落含泪望天,今生今世,与穆清瑶誓不两立,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千倍万倍的把今天所受的一切耻辱全还了去。
一颗鸡蛋正砸在她的脸上,蛋汁很快流了满面,如同小孩子的便便一样,此时的贺雪落,再不是当初风华绝代,清丽照人贺大小姐,比个街头的疯妇还不如。
穆清瑶静静地看着气恨难消的贺雪落,暗想,不知原来的穆清瑶可曾还留有一缕芳魂在,今天算是彻底为你出气了,这个曾在害你流浪街头,害你被千万人唾弃的女人,终于也象你当初一样,被同样的一群人唾骂,而且,她还是奉旨受罚。
待百姓们发泄得差不多了,穆清瑶道:“贺小姐,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快谢罪吧。”
侍卫也觉得差不多了,穆大小姐的气也该消了不少,便按着贺雪落的头给穆清瑶磕。
于是,大锦京都街头便出现这一幕,穆家大小姐在前头走,贺相的千金被两名侍卫押着,亦步亦趋,几步一磕头,等穆清瑶走到穆府时,贺雪落的额头已然磨破了皮,偏生她也硬气,竟然死撑着没晕,两眼仍蕴满杀气,狠狠地瞪着穆清瑶。
穆夫人正要出门,便见着这一幕,眼里滑过一丝不豫:“瑶儿,你又在闹什么?”
“没什么,今天是你女儿的祭日,如果那天不是阿离救了我,到今天,我也死一整整九个月了。”穆清瑶淡淡地说道。
穆夫人心头一震,眼圈也有些泛红,劝道:“差不多就行了,解药我已经找阿离要过了,他不肯给,还是你去吧。”
穆夫人说完,深深地看了贺雪落一眼,突然上前挑起她的下巴道:“你好象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贺雪落呸了穆夫人一口,扭头不肯看她。
“也许,你还是会后悔的。”穆夫人说完,匆匆离去。
贺相的毒到底还是解了,但药性造成的伤害岂会轻易养好,当他还在府里养病时,户部尚书急急地来了。
“……太子如了下官等上百号官员,原是去观摩的,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好几十台机器啊,那么大的铁疙瘩,竟然眼睁睁看着全毁了,而且是自行毁灭的,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那些个工人就说是得罪了水神娘娘,把下官等下得,赶紧都走了,估计没有还留在原地。”
贺相虽然被毒药折磨了一天一夜,精神不济,这会子却眼睛灼亮:“那太子呢?岂不气得吐血?”
这也算是自从殷紫茹回来后,唯一一件值得他高兴的事。
“岂止是吐血,太子都快疯了,太诡异了,相爷,您说,真是天意么?”
哪有那么多天意,肯定是人为,殷紫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聚宝盆,这些年一直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开着,愣是一点消息也没走露,如今好端端的让女儿拱手相送了,以她的脾气,怎么忍受得了?
就算舍不得惩罚女儿,那也不会好死了皇上。
这象是她的手法。
不过,能这么诡异地把机器全毁了,殷紫茹的能力,还真让自己刮目相看了,这些年,她又学了什么特殊的本事不成?
贺相苦笑着摇头,对户部尚书道:“你可看清楚了,是所有的官员都去了么?”
太子一召,这些官员们便都去了,说明也是想看风向,估摸着太子势起,自己势弱了,所以又想转方向了吧。
户部尚书眼里就露出一丝后怕:“大多都去了,只有几位大人病着,原就有几天没上朝了,所以……”
贺相冷笑,对他摆摆手,示意他不会再细究:“这件事皇上知道了么?”
“估计太子也不知道如何向皇上禀报吧,听说,昨儿个为了收这园子,皇上还给了穆大小姐十万两银子呢,雪花花的库银啊,臣亲自点的数,十万两银子买了个废园子,皇上知道怕也要龙颜大怒。”户部尚书道。
“这事你们不要掺合了,总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去的,不过,倒是可以在民间弄些说法。”贺相道。
“说法?什么说法?”户部尚书向来是贺相的左膀左臂,忙问。
“传说当年扬广想杀李渊,就捏造了一个童谣。”贺相状似随意地说道。
户部尚书眼睛一亮,立即明白了贺相的意思,这是要落井下石啊,正好借着这股水神娘娘发怒的东风,再加条民谣,太子不废也差不多了,至少在皇帝的心里,这个太子是个不祥的。
户部尚书正要离开,贺相又问:“还有别的消息么?”
户部尚书就有点犹豫。
“说吧,我女儿被那穆家姑娘虐成那样,本想也受了,还有比这个更惨的么?”贺相平静地问。
“下官也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的,听说,穆家大小姐就要嫁给晋王世子了,太后娘娘正让钦天监算日子呢?”
“算日子?你是说,穆清瑶要嫁给夜笑离?”贺相猛然坐起,一脸震惊地问。
户部尚书好生后悔,就知道这穆家小姐和贺相的千金是死对头,这里还未婚先孕,北靖侯死挺着不肯让他女儿进门,那边竟然嫁了个亲王世子,肯定心中不平。
多个什么嘴啊,没得又遭了鱼池之灾!
差点打自己一嘴巴子,却见贺相摆摆手让他离开。
户部尚书溜得灰快。
太子失魂落魄地去了坤宁宫,打死他现在也不敢去向父皇禀报一切,先来找皇后讨法子。
好在那些臣子们似乎也怕惹祸上身,竟然也没有一个来向皇上禀报。
皇后正在看些东西,见太子进来,忙人撤下,一脸是笑:“不是说今天要接手庆丰祥?殷紫茹的宝贝啊,也得亏她女儿大气,肯献给皇室。”
“母后……”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太子脚都软了,扑到皇后身边。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皇后一脸愕然。
“完了,全完了,庆丰祥,自毁了。”太子满脸绝望道。
“毁了,自毁了?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太子于是把在庆丰祥发生的一切向皇后讲术了一遍。
皇后如同定住,眼睛呆呆的半晌都没有动静。
“母后,母后……”太子吓到,忙摇着她喊。
“殷紫茹,你好狠的手段!”皇后咬牙切齿道。
“母后?什么意思?”太子道。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东西,我说就怎么那么大方了,就算她女儿肯,她也完全可以收回去的,何况,她来京城才多久,肯定还没有让女儿完合接手,她若不甘心的事,宁可毁了,这是她的个性。”皇后娘娘道。
“母后,你是说,这是穆夫人搞的鬼?”太子眼里露出恨毒之色。
“不是她还会是谁?也只有她有这个实力。”皇后道。
“那父皇就不能怪儿臣了,这不是儿臣的错。”太子总算觉得绝处逢生。
皇后却满眼担忧:“你父皇那个人,素来寡淡薄情,又让他们给冠了个惹怒天神的罪名,此事还是不好善了。”
“那怎么办?父皇可是还给了穆清瑶十万两库银啊,十万两,换一堆废铁回去,儿臣……”太子感觉焦头烂额起来。
“如今,也只有贺初年可以对付殷紫茹了,太子,你过来……”皇后揽过太子的头,在他耳边嘀咕了半晌。
王妃带着夜笑离再一次登上穆府的门。
正好碰到穆清文一身是伤地抬进来,穆清婉拦着下人:“不许抬进来,他可是惹怒了水神娘娘的人,抬进府来,是要连累整个府里遭殃么?”
清婉最恨穆清文,口口声声说疼爱自己,没想到,竟然情愿毁了自己的清白,只为换取他的前程,这样的亲人,有什么好顾及的,就该赶出去。
那边穆老太太伤心伤意地赶出来,不许人将穆清文抬走:“清婉,这是你二哥啊,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奶奶,水神娘娘震怒了,把庆丰祥给毁了,二哥的伤,也是天罚,您是想全穆府的人,都跟着他遭殃么?”
穆老太太吓住,一脸震惊地看着穆清文。
穆清文被砸断了一根锁骨,左边肩头也砸碎了,痛得死去活来,偏还晕不过去,求道:“奶奶,疼死清儿了,求求您,快叫太医来。”
穆老太太心疼不已,可是,穆清婉的话又让她害怕,若真是天罚,还真不能让清文进门,她总不能因为清文一个人,就置整个穆家于不顾吧。
“奶奶,您别听她的,什么水神娘娘,什么天罚,根本就是伯娘搞得鬼,您先让孙儿进去了再说。”穆清文咬牙道。
“是,一定是殷紫茹搞得鬼,她人呢,她人呢?”穆老太太把拐杖敲得咚咚响。
“来人,将这一对浑帐老少全扔了,别留在府门口害人。”穆清瑶自府里出来,就知道穆老太太会这样,穆清文犯下再大的错,她也不会责备他,还把他的错全推到自己母女身上。
穆老太太道:“穆清瑶,你敢,你个野种,你今天敢对我不敬,明天我就把你赶出族谱。”
王妃过来时,就正好听到这句话。
愕然地看了夜笑离一眼。
夜笑离俊眉一皱,几步跨过去,“清瑶,又怎么了?”
穆清瑶也被老太太的话震住,什么野种?自己明明是她的亲孙女,她竟然骂自己是野种!
“清瑶,钦天监的日子定好了,就在下个月,我在西街还有个院子,虽然不大,但你和小婉住着应该很清静。”夜笑离握住穆清瑶逐渐冰凉的手,柔声道。
穆清瑶突然就感觉很累,很想远离这一切纷扰,抬眸间,就触到夜笑离关切而温柔的眸子,黑沉沉的,蕴满了担心和宠溺。
老天对她还是很眷顾的,至少,还有他站在自己身边,不是吗?
“阿离,下个月什么时候?我还有好多嫁妆没准备呢,还想给你做两身衣服,正好你今天来了,我给你量量尺码。”唇角明明在笑,明丽的眸中却挂着点点清泪,夜笑离心揪着痛,抬掌捂住她的眼睛,让她的泪悉数流在他的手心里。
轻轻将她揽进怀里:“阿瑶,你就是你,我喜欢你这个人,与别人全然无关,听清楚了吗?”
他喜欢她这个人,就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出身,包括过去。
再紧强的人,也有柔弱的时候,穆清瑶轻轻偎进他的怀里,伸手环住他精瘦的腰,头在他胸前拱了拱,止也止不住的泪水流在他的衣襟上。
滚烫着他的心。
穆老太太的声音很不和谐地晌起:“王妃娘娘,你来得正好,见过这样不孝的子孙么?你听听,她要把我这个奶奶扔出去,扔出去啊。”
王妃冷冷道:“连自个的亲孙儿都要骂野种,换了是本妃,不止要扔出去,还要扔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不要看见的好。”
穆老太太立即禁了声,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看似温柔厚道的王妃。
夜笑离揽着穆清瑶不松手,这边对他亲娘做了个手势:“娘,把闲杂人等全都清理了。”
王妃是二十四孝娘亲,一听,毫不客气地吩咐自家婆子:“世子爷的话没听见吗?快帮世子奶奶清理府门,什么乱七八嘈的人都往府门口围。”
晋王府的婆子们便毫不客气地将穆老太太架起……
“小婉,小婉,你就不怕奶奶说句话么?你爹就要来了,你们敢这样对我……”
穆老太太正大叫着,穆夫人从外面回来,见了皱眉道:“又怎么了?”
穆清婉便把老太太的话对穆夫人说了一遍,穆夫人顿时气得脸色铁清,一把将穆老太太拎了下来,眼神如利箭一样射向她:“小婉说的全是真的?”
穆老太太吓得瘦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犹自嘴犟:“靖远就要回来了,你……你敢动我,我是他娘。”
穆夫人随手一甩,穆夫人摔倒在地:“什么亲娘?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穆靖远愚孝,我殷紫茹可没这兴趣,我警告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穆老太太吓得立即捂住嘴,仿佛穆夫人就要割她舌头一样。
“给我老实点呆在府里,当好你的老夫人,自有你的好日子过,若再扯三扯四,管东管西,别怪我不留情面。”穆夫人阴沉地说道。
穆老太太骨子里还是怕穆夫人的,听了这话,象个老鼠一样,灰溜溜进了府门,再也不敢管穆清文了。
穆夫人的脸色好了很多,见穆清瑶脸上还有泪意,有点不自在道:“瑶儿,娘错怪你了,只是,也太可惜了些。”
穆清瑶知道她指庆丰祥的事。
“娘,反正都保不住,何必为了点死物害了小婉一生,没什么可惜的。”
穆夫人就愧疚地看向穆清婉:
“小婉……”
穆清婉缓缓撇开脸,淡淡地说道:“婉儿是娘生的,命是娘给的,怎么处置,当然是娘说了算。”
穆夫人便知她心中还是有怨的,不好再说什么,便问王妃:“今儿怎么过来了?”
“钦天监定下了日子,就在下个月,正好过来跟紫茹姐姐商量商量。”晋王妃笑道。
“定下了日子?什么日子?”穆夫人眼中一慌,问道。
“自然是瑶儿和离儿的婚事啊,姐姐,咱们就要成亲家了。”王妃高兴道。
“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穆夫人斩钉截铁道。
如同晴天霹雳,穆清瑶和夜笑离两人同时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夫人。
“为什么?离儿和瑶儿两个两情相悦,你我两家又知根知底,你为什么不同意这门亲事?若是因为王爷没有回来,你学着不太尊重你的缘故,我这就写信让王爷回来就是。”王妃也来了气,好端端的事,穆夫人这里又出了状况。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当初瑶儿也对公孙昊中意得很,我一时心软,由着她了,这一回,她的亲事一定要慎重,不能有半点差子。”穆夫人冷着脸道。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几乎每天都在风雨和斗争中度过,好象住在一间破房子里,每天不是屋顶漏雨,就是墙面开裂,为了能有个安稳的居所,穆清瑶就象个辛苦的泥瓦工,今天补漏,明天修缺,斗志满满,只因以为有个看得见的明天。
她不怕苦,也不怕房子破,只要有决心,有亲人的爱就能支撑下去,可是,当她象牛一样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将外墙和屋顶都修补得差不多,以为可以安稳了些时,突然地顶下塌了个大坑,动摇了地基,这房子还怎么修补得下去?
还有必要修补下去么?
一股透心地寒凉嗖嗖自心底里冒出来,她幽幽地看着自己这个盼了许久才盼来的娘亲,满以为,她来了,会护着自己,爱着自己,会把自己放在手心里疼。
一开始,她以为,她的愿想是真的,娘是真的爱她的,疼她的。
可是,越来越不对劲,娘越来越让好看不清,娘的心,真是象她说的,全是为了自己,对自己好么?
“清瑶,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不同一般,娘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你不要急着嫁,娘的女儿,还怕嫁不出去么?”穆清瑶的眼神渐冷,让穆夫人有点慌,忙拉住她的手道。
“可是,我只想嫁给夜笑离。”穆清瑶甩开穆夫人的手道。
“混帐。”穆夫人甩手一巴掌。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穆清婉更是愕然地看着穆夫人。
夜笑离的脸色变得阴沉可怕起来,穆清瑶微眯了眯眼,这就是她的亲娘,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一切都只为了她的亲娘。
当年,明知公孙昊心中有人,明知公孙谨不可靠,明知顾氏阴险,还是将她送进了北靖侯府那个人间地狱,而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好男人,爱她,宠她,护她,她也想嫁,这个娘却又不同意了,还是那句,一切为她好!
我呸,你是我娘,我敬你重你爱你,会养你到老,但是,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不会因为你的反对,就放弃自己的幸福!
“瑶儿,瑶儿,娘不是……”穆夫人看着自己的手,一脸担忧地喊着。
“不要碰我。”穆清瑶后退两步,冷冷地看着穆夫人:“穆夫人,这个身子是你给的,所以,我尊你一身娘,并非要感恩你,而是感谢这个身子,小婉说得很好,命是你给的,当然要听你的话,可是,我这条命早在年初就没了,那也有你一半的责任,所以,我不再欠你什么,现在这条命,是我自己赚的,不属于任何人,我的婚姻,我的前途,都由我自己作主,任何人都无权置喙!”
穆夫人愕然地看着她,眼里浮出泪意:“瑶儿,娘不是要打你,是你真的不能嫁给夜笑离啊,他有病……”
“有病又如何?我愿意,就算我头一天嫁,第二天会当寡妇,我也心甘情愿。”穆清瑶也斩钉截铁道。
王妃半点也不觉得穆清瑶是在咒自家儿子,听了这话,眼泪汪汪的,当初,她也曾暗中为阿离说过几门亲,对方喜欢晋亲王府的地位,却总是或多或少担忧过阿离的身子,清瑶这孩子,爱的是阿离这个人,她不在意阿离是不是亲王世子,是不是有钱,是不是有势,她的人品,早在晋王府救史云嫣时,王妃就见识过了,这孩子,大气,宽仁,又敢作敢当,晋王府要的正是这样的世子妃,阿离要的也正是这样的妻子。
“放心,我的身子再不济,至少也能陪你五十年。只是老了可能就不英俊也不清雅了,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是糟老头。”夜笑离担住穆清瑶的手,专注而心疼地抚着她红肿的半边脸,如果殷紫茹不是阿瑶的亲娘,他现在就想让她躺在地上享受肝肠寸断的感觉。
“那时候我也成了老太婆,我陪着你一起老。”穆清瑶暖暖的回头看着夜笑离,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嫁他的决心。
如果一开始,她只是想嫁,但也并没有那么迫切,现在,她真的很想立即就嫁了,离开穆家这乱七八糟的事,跟夜笑离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相信,夜笑离会护着她,不会再让她受半点欺负。
“瑶儿,跟娘来,娘有话要跟你说。”穆夫人生怕穆清瑶真的嫁给夜笑离,软声央求道。
穆清瑶摇头:“娘,你是想说,你是大辽的公主么?你是想说,你选中了我当你的继承人么?你是不是觉得,这些是你给我的最好礼物,是最好的馈赠?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想不想要?”
穆夫人一脸愕然,喃喃道:“你……你怎么全知道?谁告诉你的?”
穆清瑶淡淡一笑:“没有告诉我,不过,也不难猜啊娘,你为了大辽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布下那么多局,把女儿当作棋子了这么久,女儿再傻,也总要猜出一点来吧。”
穆夫人眼中的惊讶更甚,也多了一分欣赏:“瑶儿,你果然不负娘所望,很有潜质,大辽如今国势比大锦要强得多,只要你跟娘回大辽,咱们母女联手,还怕大事不成?将来,你就会是大辽的女帝,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势,不是比起一个小小的晋王世子妃更好么?难道你不动心?”
穆清瑶淡淡一笑:“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势么?一个小小的大辽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愿意,统一整个大陆又如何?阿离,你希望我是商家女,还是大辽公主?”
夜笑离看着她的眼睛笑得宠溺:“阿瑶,只要你喜欢,我愿意帮你打下整个天下。”
穆清瑶哈哈大笑,毫气干云,笑过之后,冷冷地对穆夫人道:“听见了吗?娘亲,你给的东西,我和阿离都没放在眼里,所以,再也别想用什么权势地位来诱惑我,我不在乎。”
这才是她想要的女儿,当初霸气而又嚣张的穆清瑶终于回来了,穆夫人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儿不是没有野心,而不是在乎,就如她所说,只要她愿意,统一整个大陆也不在话下,忧的是,这个女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只有四五岁的时候了,再也不会受自己掌控了,真要让她一起回去,大业会成,但最终那个位子,还有自己的分么?
“可是阿瑶,你真的不能嫁给他,你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么?”穆夫人看了王妃一眼道。
王妃眼里果然滑过一丝慌张,也有一丝黯然,一层清泪慢慢浮起,她过来拉住穆清瑶的手道:“阿瑶,我是阿离的娘,我不想骗你,阿离是有不治之症,从小就有,谁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是不是能撑得下去,当年他才三岁,就被人下了药,还……”
“三岁就被人下了药?”穆清瑶震住,只知道他身体不好,有病,但不知道原来,他那么小就被人害了,三岁的孩子,就被人下剧毒的药物,那有多可怜啊,谁那么毒,对一个才三岁的孩子下手?
王妃似乎也想起当时的痛苦,眼泪止不住的流,穆清瑶忙拿帕子替她拭泪:“王妃妈妈,不哭,都过去了,过去了,阿离他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他不止是被下了毒,还被人……被人抽光了血,当时,若不是云光大师,我家阿离就没了,没了啊。”王妃哭得肝肠寸断,那时候的阿离,脸如金纸,真的只剩一口气了,那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只是稍不留神,就被人……
抽光了血?三岁的孩子被人抽光了血之后,还下了毒药?那个人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也不至于让小小的他就承受那样大的折磨与痛苦啊。
感觉自己的心象被人一刀一刀地片割着一样,好心痛,也好心疼,转过身,专注而温柔地看着夜笑离:“还好,还好,那个人留了你一条命在,不怕,以后有我,我再也不让别人害你,欺负你。”
这句话他对她说过好几遍,如今她又原样送给他,只是,满满都是怜惜,是心疼,夜笑离的心柔得快化了,当初救她,只是因为她恢复力极强,让他好奇罢了,可是,那一救,就让他再也错不开眼,从此一颗心就牵挂住她,她的一频一笑,她的冷傲孤清,她的浅笑嫣然,她的狡诈如狐,都让他爱到骨子里去。
是啊,要感谢那个人,到底留了一条命给他,让他有机会与她相遇,有机会和她相亲相爱,携手到老。
“秀云,只是抽了他全身的血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瞒着阿瑶吗?”穆夫人冷冷地说道。
王妃如遭雷击,幽怨地看着穆夫人:“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全都清楚?对了,当时你也在宫里,你也在宫里……”
穆夫人眼中滑过一丝愧色,淡淡道:“我是在宫里,我也是知道,但是,此事与我无关,我与晋王也算是朋友,绝不可能害他的独子。”
“为什么不告诉阿瑶,阿离他是有不足之症的,为什么?”穆夫人看王妃不再说话,质问道。
王妃泣不成声,这是她心里的痛,是晋王府的殇,是阿离终身的遗憾,晋王差点疯了,抱着小小的阿离四处求医问药,差点跑遍了天大陆,幸好云光大师及时出现,救了阿离,可是,命是救回来了,阿离却留下了后遗症,太医说,他随时可能咳血而亡。
阿离能长到二十岁,太医说已经是奇迹了。
以前是三天两头都会咳血,后来,稍好了些,但一个月里总有几天会咳血。
所以,直到现在,阿离的药从来都没停过,每天都是王妃亲自熬制,送给他喝。
可是,就因为阿离有病,就连成亲的权力也没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