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贺良媛喝的茶里有滑胎药。”这时,另一名太医上前禀报道。
太子妃就冷厉地看了穆清瑶一眼:“果真有药?是什么药?”
太医道:“几种药物的混合物,有碎骨子,藏红花,还有蟹黄。”
这几种全是堕胎的猛药,平常人吃了自是没有问题,孕妇只服下其中一种,都能流产,何况还是几种混合提练之物,怪不得,贺雪落喝下茶后,不过片刻,便见红了。
“那这种药叫何名字?”太子妃又问:“可常见?”
“回太子妃殿下,此药名为碎胎,几种原材料倒不是难找,但要将这几种材料提练,加工成细小的颗粒,并产生如此大的效用,全大锦,也没有几个人能办到,老臣记得,晋王世子很小的时候,便制过此药当好玩过。”太医偷偷睃了穆清瑶一眼,垂头道。
“也就是说,整个大锦,可能只有晋王府才有此药?本宫说得可对?”世子妃冷冷一笑道。
太医道:“太子妃明鉴。”
“穆清瑶,对太医的话,你作何解释?不要说,你不知道晋王世子乃是用毒高手,医药天才,他配制的药,无人能解,天下人皆知,你也贺良媛有隙,而只有你可能有这种害人的药,算不算得上是人证物证俱全呢?”太子妃冷笑地看着穆清瑶问。
原本不太相信穆清瑶会害人的,眼里都泛起疑惑之色,毕竟太医的话让人有几分相信,要知道,经历过贺相被毒,和好几个人离奇中毒事件后,大家对夜笑离的施毒功力有了新的认识,更加怀疑,曾在的毒医离笑天就是夜笑离。
而晋王世子虽说爱用毒,但他的毒一般人是不可能得手的,除了这位新娶进门的世子妃,还有谁能有这种名贵又药效奇特的毒药?
秦太太原本想劝太子妃不要太过分的,这会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必竟害人子嗣是很阴毒的事,也是有损天道的。
恭亲王妃趁机道:“太子妃,既然人证物证俱在,那便安章程办事吧,前儿我家婧文,在晋王府还被下了哑药呢,要说施毒第一,除了晋王府的人,还能有谁?这位穆家侄媳确实恨极了贺良媛,除了她,也没有谁想要贺良媛了。”
穆清瑶淡淡地睨了恭亲王妃一眼道:“若然不是本世子妃呢?恭王婶和太子妃又如何?本世子妃说过,血口喷人,是要有证据的,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只是推测,我是讨厌贺雪落,巴不得她走在路上被落叶砸死,洗脸淹死,买豆腐撞死,吃面条吊死,可是,她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子,活着比苦又好得了多少?既然她在活受罪,我又为什么要替她了解?岂不便宜了她?所以,要说下毒动机,本世子妃还真没这个必要,至于你们说的毒药,且不说,是不是就是太医所说的,只有我家相公对制出来,既便是,你们谁亲眼看见本世子妃下毒了?”
穆清瑶话音一落,人群中便传来了阵隐忍的笑声,果王妃更是忍俊不禁,也亏这孩子想得出,什么吃面条吊死,洗脸淹死,都象她这样咒人,被咒的活几辈子也不会死。
“是啊,要是没人亲眼看见侄媳下毒,就莫要乱说,阿离那孩子可是疼她得紧,小心你们一个个明儿起,全中了哑药,再也说不出话来。”
果王妃的话还真有些镇慑力,有人立即退开了些,生怕自己也沾了边,惹祸上身,要知道,那位爷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就算阿离本事通天又如何?他还是大锦的子民,什么事,都要讲个理字。”太子妃淡淡看了果亲王妃一眼,对贺雪落的侍女道:“你把刚才贺良媛中毒的过程祥说一遍,你家主子说,是晋王世子妃给她下的毒?你可看见?”
侍女下得跪下,眼神闪烁地看了穆清瑶一眼,穆清瑶淡淡地看着她,并无半点怨恨与责怪,侍女眼眶一红,咬了咬唇道:“是,是晋王世子妃趁主子去如厕时,在茶里下的药。”
“你看见我下了?”穆清瑶好笑地问。
侍女点头:“虽没有亲眼所见,但只有你离得最近,最方便,除了世子妃你,再没有人能接近这张桌子。”
太子妃道:“如此,穆清瑶,你还能狡辩什么?”
“她说的不对,这里在场的,离贺良媛最近的,不是我。”穆清瑶淡淡一笑,讥诮地看着太子妃道。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她,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她也推脱!
只有她是离贺雪落最近的,那原本是史云嫣的座位,史云嫣刻意想与她把关系暖和,所以才把两张桌子的位置拉近了些,而贺雪落的另一边,坐着的是果王妃,但桌子离贺雪落却有三尺多远,而且大家都知道,果王妃是没有武功的,想要下毒又不让人发现,怕也没这么快的手法。
“有两个人,离这张桌子,这个茶杯更近。”不管其他人的目光有多异样,穆清瑶仍然淡定如初。
“不可能,穆清瑶,你当大家都是瞎的么?还是有人会隐形术?明明只有你离得最近,你说比你更近的人,是谁?”太子妃道。
“其中一个,便是她。”穆清瑶指着贺雪落的侍女道:“她就站在贺雪落身后,我坐得再近,有她近么?”
侍女吓得脸色立白,跪下道:“可是……可是奴婢没有下毒啊,奴婢为什么要害主子,奴婢不可能给主子下毒啊。”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侍女,也有人皱眉道:“或许,是有人买通了这个侍女呢?”
“可残害皇室宗亲,是要连坐的,保不齐就是诛九族,不会,应该不会是侍女。”
穆清瑶听了也点头道:“对,确实不是她,她没这个胆子。”
“穆清瑶,既然不是侍女,那还有谁?只有你了。”太子妃冷笑道,看你不搬石头往自个脚上砸。
“当然还有一个人,她离这个下毒的杯子比侍女更近,那个人就是,贺雪落自己。”穆清瑶清冷的声线,朗朗地,掷地有声。
众皆哗然!
怎么可能?
贺雪落自己给自己下堕胎药,还是如此烈性的,她不要命了么?随时都有可能会一尸两命啊,这位晋王世子妃想脱罪也是想疯了吧,这么可笑的话也说得出口。
“穆清瑶,你脑子出毛病了吗?谁会给自己下药,残害自己的孩子不说,自己也可能会丧命,你疯了,你当贺良媛也疯了吗?”太子妃厉声道。
“我当然没疯,疯的是贺雪落。”穆清瑶说着,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侍女走去,突然将侍女的袖袋一扯,冷冷道:“你家主子应该早就备好了堕胎药吧,而这种药,霸道得很,稍沾一点,就可能滑胎,所以,平素她是不敢自己亲自沾手的,肯定会让你拿着,而她又知道,此药下得太多,必定会大出血,她自个的命会保不住,所以,你这里,肯定还人存货,如果本世子妃没说错的话,就袖袋里吧,因为,放在袖袋里,使用起来也方便一些,也不容易被人擦觉。”
“你,你还给我。”侍女果然脸色刷白,伸手去抢穆清瑶手中的袖袋。
穆清瑶却已经掏出了袖袋里的一个细细的小白瓷瓶,放在手中把玩道:“裕王婶,你家有怀孕的猫啊狗儿么?可以拿来做试验,看看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裕王妃脸色很不好看:“阿弥砣佛,猫狗也是命啊,害人子嗣,是要遭天谴的。”
太子妃的唇边就露出一抹讥笑,嘲讽地看着穆清瑶。
穆清瑶淡淡一笑,知道裕王妃不会帮自己,她也不急,对小齐道:“小齐,看你的了。”
看穆清瑶被冤,小齐早就恨得牙发痒了,正不知道如何帮她,穆清瑶话音一落,小齐的身子就嗖的一下,不见了。
但是,不多时,他便捉了一只肚子浑圆的老鼠来。
大家没想到,这孩子的身后如此利落,而且,也这般明白穆清瑶的心思。
“裕王婶,打死老鼠不算罪过吧,你可得感谢我,一次还可能给你消灭十几只呢。”说着,将药瓶递给先前的太医:“太医,你看看,贺雪落所中之毒,是不是就是此药?”
太医担忧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哆索着不肯接。
穆清瑶笑道:“刘太医是吧,想毕,我家相公的脾气你应该听说过一二,本世子妃呢,是个讲道理的,只要你按实际操作就好了,要不偏不倚,公正行事,先前的事呢,便不与你计较了,不然,后果你自己知道。”
贺相中了夜世子的断肠散,一个时辰发作一次,皇上可是把宫里所有的太医都召去了,没一个人能解得了,而贺相的惨状,他们可都亲眼所见了的。
刘太医苦着脸,倒了一丁点儿药粉,闻了闻道:“不错,确实与贺良媛所中之毒相差无几。”
穆清瑶便拉着他那只手往母老鼠嘴上一抹,那只老鼠打了个喷嚏,舌头舔了舔嘴巴,很快,它便痛苦地扭动起来,然后,身下出血。
老鼠也与人一样,是胎生,只是一丁点儿粉末,这只硕大的老鼠便流产滑胎了。
所有的人,都怔怔地没有说话,好象谁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而围帐里的贺雪落还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却没有人再同情她了,什么叫僦由自取,这就是!
“大胆贱婢,你竟敢害贺良媛!”太子妃脑子倒转得快,事实摆在面前,再也由不得她冤枉穆清瑶,立即便转了口。
侍女吓得脸都白了,纳头就拜:“太子妃明鉴啊,不是奴婢,不是奴婢下得毒。”
“来人,把这个残害主子的贱奴拖下去,乱棍打死。”太子妃冷酷地说道。
这件事,就此揭过最好,太子妃也可以不担责任,也可保住贺雪落陷害穆清瑶的罪名。
“慢着!”穆清瑶却一抬手道。
“弟妹啊,方才是个误会,谁知道贺良媛的侍女会下毒害人,真是冤枉你了。”太子妃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可是咄咄逼人的紧,这会子笑得何等亲切可人。
“误会么?不见得吧。”穆清瑶笑得云淡风轻,眼神,却冷若冰霜,不见半点温度。
她走近围帐,猛地将围帐掀开,然后,素后如电,撕下正在接受医治的贺雪落一截衣袖,里面很快抖落一个小纸包,塞到刘太医手上。
这回,刘太医很自觉地验了验,垂头道:“正是滑胎之药。”
现在还用说什么么?什么也不用说了,一切再明白不过。
“太子妃,侍女只是从犯,并非主谋,而给贺良媛下毒的,正是她自己,所以,侍女罪不致死,你处死,就处死那个正自作自受的贺良媛吧。”穆清瑶冷冷地说道。
所有人都有点不可置信,是什么样的仇恨,会让一个人,宁愿自残,宁愿杀死腹中怀胎七月,已然成形的孩子,来限害一个人。
贺雪落此人还真是残忍狠毒之极,一个人为了报复,连自己和孩子都能下手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太子妃怔怔地退了两步,这个阴谋,自始至终她都是参与者,别人看贺雪落的眼神鄙夷中有恐惧,看她又何偿不是?
她可是大锦的太子妃啊,竟然伙同良媛陷害世子妃,是何居心?
秦太太眼圈红红的闭了闭目,这个孩子,没救了,无药可救!
心狠手辣至如斯地步!
她缓缓走向穆清瑶,突然向她一跪。
穆清瑶吓了一跳:“秦太太,您做什么?”
想要扶起她,秦太太却死都不肯,“世子妃,是老身教育无方,害了你啊。”
秦太太素来明事理,又善良可亲,她这一跪,让穆清瑶为难起来,这么大年纪,当着皇亲贵妇和一众命妇们的面,给自己这个晚辈下跪,为的,还不是不争气的阴毒太子妃?
“秦太太,此事与您无关,您且起来。”穆清瑶道。
她这一跪,让太子妃整个怔住,愣愣地看着为自己向穆清瑶下跪求情的奶奶,眼泪顿如泉涌。
身子一软,她也跪下:“奶奶……”
“你不要叫我奶奶,我没你这样的孙女,真是……败坏家风啊,你最好,自休吧。”秦太太道。
所有人都怔住,感慨秦太太的刚烈与贤明,自家孙女可是太子妃啊,虽然做错事,但换了别人,肯定会帮着瞒,帮着遮盖,就算盖不住,就求情,秦太太可好,干跪让太子妃自休,那可是太子妃位啊,将来的皇后,母仪天下之人,多少人挤破头也得不来的尊贵与荣耀,她竟然让孙女放弃,要知道,放弃的不止是太子正妻之位,还有秦家的圣眷隆恩啊。
穆清瑶也感佩秦太太的贤明,尽力将她扶起:“秦太太,人孰无过,重在能改,才会善莫大焉。”
又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太子妃:“你真幸福,有这么疼爱你的奶奶,要懂是珍惜才是。”
太子妃怔怔地看着她,眼泪双流,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记得,在东宫时,曾经救过你一回,不奢望你以德报德,却也没想到,你会以怨报之,今日看在秦太太的面上,我不会深究下去,但是,如有下次,不管你是太子妃,还是秦家的嫡女,我穆清瑶必定十倍奉还。”
她声音冷厉,眼神冰冷,如一尊寒气逼人的女罗刹,让人望之生畏。
太子妃感觉浑身一阵发冷,发寒,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此时,贺雪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医女从围帐里出来,“太子妃,太子妃,孩子卡住了,出不来啊。”
太子妃满脑子发懵,不知所措。
而其他人,则淡淡地看着围帐里正在死亡边缘上痛苦挣扎的贺雪落,面无表情,更无太多的同情。
有人要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谁来?
这时,一个白色身影急掠过来,但却在离围帐一米处生生顿住,一把揪住刘太医的胸襟:“雪落如何了?”
刘太医吓得脚都软了:“相……相爷,她……她中了极霸道的滑胎药,只怕……”
贺相身子晃了晃才站稳,厉声问:“谁给她下的药?是谁?本相要将她碎尸万段。”
“那正好,您也不用动手这么麻烦了,让她自生自灭就好。”穆清瑶冷冷一笑,讥诮道。
贺相猛然回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是你给她下的药?又是你?”
穆清瑶对贺相翻了个白眼:“你听不懂人话吗?不是说要将给她下药的人碎尸万段么?你愿意劳神,我也不反对,那请吧,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贺相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雪落给自己下滑胎药?”
“可不?药是她侍女带着的,她给自己下的,证据确凿,大家伙儿都亲眼看着呢。”果亲王小声咕哝道。
贺相差一点晕厥,就因为自己让穆清瑶抢走了尚衣局的生意,所以,她越发恨穆清瑶,所以,为了害阿瑶,她宁可拿自己的命来冒险?
“相爷,相爷,贺良媛她……她快要不行了。”医女大声道。
“快,快去请最好的太医过来。”贺相也顾不得生气了,心急如焚。
穆清瑶静静地看着贺相,虽然,这个人名声很差,虽然,这个人权势滔天,虽然,这个人阴险狠毒,但是,他真的是一位好父亲,一位全身心疼爱着自己孩子的好爹爹,贺雪落何其有幸,有这样一位疼爱她的父亲陪着她一起长大,把她看成眼中宝,心头肉……
自己的父亲呢?前世那个,她根本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
现在这个,穆将军是很好,但穆将军是粗人,不太懂得如何疼人,而且,听说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亲生的那个,会是谁?
会不会也象贺相待贺雪落一样,疼自己,爱自己呢?
苦笑一声,穆夫人连那个人的名字也不肯告诉自己,那个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还是未知数呢。如果知道,却从来不出现,不肯看自己一眼,那样的父亲,有何没有又有什么两样?
贺相似乎感受到穆清瑶的目光,这孩子,眸子清澈明亮,如她的娘亲一样,尤其是忧郁时,幽然又晶莹,让人看着心疼。
“爹……爹,救我,救我。”围帐里,传来贺雪落虚弱的呼求,贺相一口血便仰天喷出来,身子摇晃了好几下才站稳,清泪双流:“雪落,雪落,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爹怎么办?让爹怎么办?”
这一瞬间,在穆清瑶的眼里,贺相就是个快痛失爱女的老父亲,从来人间最苦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丧子之痛,痛彻心菲,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贺相,穆清瑶的心,也跟着揪痛,象是被人攥在手心里,用力捏着的感觉。
谁也没有想到,穆清瑶会突然向围帐走去,贺相定定地看着她,含泪的眸子里,竟然蕴满乞求,仿佛他知道,整个世界,只有她才能救贺雪落。
穆清瑶被这样的眼光看得心头一痛,猛地掀开围帐,大声道:“拿剪子来。”
太医和医女听得一震:“世子妃,你……你想做什么?”
她可是贺雪落的死对头啊,贺雪落现在命弦一线,她想做什么?
“快去,拿剪子来。”贺相厉声吼道。
医女们不敢怠慢,忙去拿了剪子来,穆清瑶又要来烛火,对掀起贺雪落身上的盖布,对一旁的医女道:“你,一会听我的口令,我让你按压,你就按。”
贺雪落感觉生命正一点一点被抽离,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了,就要死了么?可是,她还年轻,她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啊。
抬眸间,就触到穆清瑶冷厉的脸,她来做什么?看笑话么?突然就有了力气,一挥手,“你……你走……”
穆清瑶看着她虚软的动作,冷笑道:“你当我愿意救你呢?”
却握住她的手。
伸过来的这只手,柔软而有力道,仿佛给了她求生的力量,贺雪落怔怔地看着穆清瑶。
“如果不想死,就听我的,我喊一二三,你再用力,不然,你死不要紧,孩子跟着你死,太不值得。”
她的话,太难听,太可恨了,可是,贺雪落不想死,当穆清瑶喊出口令时,她长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全聚集在一点,用力,而身下,穆清瑶利落的一剪刀,医女再一按压,终于,孩子生下来了。
虚弱的啼哭声象天赖一样,打破了整个院落的沉寂,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为这个命运多降的孩子欣喜。
孩子一出来,贺雪落就力竭而晕。
太医忙着急救,穆清瑶浑身虚脱的从围帐里走出来,墨玉一把抱住她:“主子,主子,你太伟大了。”
包括裕王妃在内,贵妇们全都聚拢过来,钦佩地看着穆清瑶。
贺初年泪眼蒙蒙,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真的,真的很想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这些年,真的很想她,是他不好,不知她的存在,让她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下,苦了这么多年,那缺失的父爱,自己要怎样才能弥补得了?
“谢谢你。”穆清瑶自身边而过时,贺相低沉地嗓音哽咽道。
穆清瑶摆摆手,坐下歇了一口气,贺雪落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而那个早产的孩子,也命大得很,虽然弱得很,生命力却坚韧。
穆清瑶感慨生命的神奇和伟大,更同情这个才出世的孩子,他的娘亲,分明就不想要他,以他为耻,而他的父亲,就是个渣,这会子还不知道缩在哪个角落里呢。
贺雪落被抬回相府治病,贺相幽幽地看了穆清瑶一眼,正要走,穆清瑶却道:“贺相,就这么走了么?”
贺相怔了怔,儒润的眸子一眼,还真的停下来,淡淡地问:“你还待要如何?你今天救了雪落,本相自会谢你就是。”
穆清瑶一翻白眼道:“你女儿的命,拿什么可以换?”
贺相再次怔住,苦笑:“她虽不济,在我眼里却是无价之宝,确实无物可换。”
“所以,你也谢不起。”穆清瑶傲然道。
贺相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这孩子,还真有自己的风采,骄傲而又嚣张。
“那你要待如何?”
“救她,是出于我生为一个正常人的善良之心,救死扶伤该是每一个人的本份,所以,我只是尽了我的本份,你既谢不起,也无需你谢。”穆清瑶冷冷道:
“救她归救她,今日她所犯之事,却不可原谅。”
贺相觉得头痛,这孩子,还真是爱憎善恶分得很清呢。
“她……今天又冒犯了你么?”贺相有点无奈,都是女儿,雪落被自己宠坏了,看这架式,今天做得特别过份。
“岂止冒犯,贺相,她拿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命来陷害本世子妃,若不是本世子妃明察秋毫,早发现她有问题,今天她没死,明天本世子妃又要再一次被你贺家人打入天牢了,那刑部大牢,本世子妃进去一次,就只留半条命出来,已经两次了,你当本世子妃有九条命么?”
贺相听得一滞,心口象是被重物撞中了一样,一阵钝痛,她也是自己的女儿啊,这话就象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心,前两次,都是他这个只手遮天的丞相,将点要了她的命。
这一次,雪落竟然用如此自残的惨烈手法来害她,她能轻饶么?
“你待要如何?”好象除了这句话,贺相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待如何?呵呵,记得上回贺相送我进大牢时,有一句话可是铿锵有力得紧啊,大锦乃以法度治国,律法之下,人人平等,请问贺相,按法制,陷害皇世子妃,该当何罪?”穆清瑶轻蔑地看着贺相道。
还真是厉害啊,竟然拿自己对付她的那一招来对付自己。
“剥夺诰命,流放千里。”贺初年苦笑道,头一回,他将大锦的法度说得如此苦涩,头一回,他不想包庇维护贺雪落,她活该。
雪落现在,是太子良娣,她肚子里的孩子,名义上,就是太子子嗣,残害太子侍妾,和皇家子嗣,这个罪,阿瑶担不起啊。就象阿瑶说的,若她没有明察秋毫,会是什么结果?
贺相不敢想象。
“好,太子妃,还有众多的王妃命妇们都在,你们给我作证,贺相亲口说了,贺雪落陷害本世子妃,罪该剥夺诰命,流放千里。”
太子妃和裕王妃都怔住,没想到贺相今天竟然会向穆清瑶低头,而且,半点也没有了往素的嚣张与蛮横。
莫不是因为,穆清瑶救了贺雪落?
可是,救得回一条命,却成了流放千里的犯妇,贺雪落这一辈子也算是完了,以贺相爱女如痴的个性,怎么受得了?
定然为会依从的。
但是,今天,他就是服软了。
果亲王扯了扯史夫人的衣袖:“你有没有觉得,贺相今天很古怪?”
史夫人道:“可能良心发现了吧。”
“不对,我总觉着,他看阿瑶的目光不对劲,不象是看仇人,以前,谁要是得罪了贺相,那就离死不远了,阿瑶这般逼他,他也只是苦笑,莫非……”后面的话果亲王妃没有说出来,老一辈的,大家心里都明白一些。
当年贺相英姿勃勃,殷紫如则娇媚可人,那时,他们可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啊,可惜,后来造化弄人,有情人难成眷属,最后弄得个两相成仇。
裕亲王和太子妃当然不会说什么。
意料中的事。
穆清瑶也不强求,斜睨着贺相。
贺相苦笑:“来人,请刑部司刑官来。”
大家听得一震,这是要将贺雪落真的打入大牢吗?这个罪,是要入案了?
穆清瑶也怔住了,没想到,今天的贺相如此好说话,原还以为,还要斗智斗勇好一会呢,方才她还正计划着要让贺相如何就范才好,结果,竟然这么轻松?
“不过,世子妃,你能不能缓缓,雪落她这个样子,可是进了大牢,不出三天,定然会一命呜呼,请你看在我这个老父亲的份上,让她先养好身子,再……再赴刑。”贺相满眼乞求地看着穆清瑶,这孩子最是心软,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明明恨透了雪落,可先前自己一求,她就去救人了,比起自私自利,阴狠手辣的雪落来,真真可爱之极。
只是,这样的心软,将来还会遭人暗算哦,以后还得多多看护她才是,雪落已然不中用了,能留一条命,是她的造化,这个孩子,一定不能再出事。
更重要的是,阿瑶她是紫茹和自己的血脉,雪落怎么能跟她比?
“可以这样么?我不同意能行么?贺相肯定有办法暗中周旋的对吗?”穆清瑶却没有如贺相想象的那样心软,对贺雪落这种连自己孩子都能利用的女人,她真的没有半点同情心,弄到这步田地,全是她自找的,有人自己要寻死,为什么不成全她呢?
贺相脸色一僵,苦笑道:“真的不能宽佑宽佑两天?”
“你不是丞相么?你大可以玩手段,救自个的女儿啊,不过,晋王府也不是吃素的,在坐的王妃命妇们,也都不是傻子,瞎子,今天贺相的女儿犯了事就可以因病而宽佑,那普通百姓的子女呢?若对罪犯都如此仁慈,不知贺相又如何以法制国?如何依法办事?”穆清瑶说罢,再也不多看贺相一眼,转身回到自己行却的位置上。
贺相怔在当场,穆清瑶的一席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让他第一次有了羞愧的感觉,这个女儿,方才完全可以不救雪落,任其自生自灭,可她救了,抢她夫婿,差点让她没命,以命害她的仇人!
救人,是她为人的善,而现在,不依不饶,是她为人的正。
在她眼里,对即是对,错便是错。
如此爱憎分明,即便有再多的阴污往她身上沷,她的正与善也能让她永保洁净。
回头摆一摆手,正抬着贺雪落走的侍卫们停下。
“贺雪落陷害皇室宗亲,即刻打入大牢,待身体复元之后,再流放千里。”贺相几乎是手按着心口说完的这句话。
他疼惯了雪落,从她呱呱落地开始,他就当成了至宝,当成了眼珠子一样疼着。
他这一生,荣辱参半,世事让他变得奸诈而阴狠,但待亲人的初心却从未变,何况,雪落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宠她上天,从小锦衣玉石不说,只要是她想要得到的,他便尽量满足她,即便得到的过程不光彩,有损阴德,他也不在乎,只要雪落高兴就好。
当另一个女儿,一个被雪落欺负了多年,一个自己曾经挚爱的女人生下的女儿站在他面前时,对雪落的爱还是深刻,却让他开始分辨事非。
他可以对世人阴狠蛮横,但当两个女儿争执时,作为一个父亲,他必须变得公正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况,雪落是被自己宠坏的孩子,她的所作所为,她的心性,贺相最清楚。
雪落是自作自受,活该!
这个时候,再心疼,他也要顾及眼前的这个女儿,他不奢望她认自己,叫自己一声爹,她成长的过程,他这个父亲没有出现过,更没给她带去过一丝温暖,那就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保护她的正与善,让她永远这么阳光下去,不要象雪落一样,象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一样,只能活在阴暗里。
贺相的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贺雪落可是大出血啊,虽说没死,但也只余一口气了,这个时候进刑部大牢,不死也要落下终身疾患,到底女儿家生产,又是难产,身体受损巨大啊。
贺相竟然舍得!
竟然就公正了起来!
当贺初年让侍卫将贺雪落的担架移交给刑部有司时,很多人还没回过神来。
穆清瑶也有点诧异,不过,她没放在心上,贺雪落在刑部还活不活得下去她不管,最好病死,她不是白莲花,更不是圣母。
救人,只是出于人道,就如前世许多穷凶恶极的罪犯被抓之时,若是身受重伤,警察也必定先医治他,再用法律惩处他是一样的。
“好好的樱花节被污浊之人做的污浊之事给毁了,真是可惜啊。”
穆清瑶正感叹时,穿着大红衣服的言若鸿摇着折扇过来了:“阿离媳妇,你又在感叹什么?”
看见他,穆清瑶立即想起他给的一百万,眼睛一亮道:“花蝴蝶,你过来,正好有事找你。”
言若鸿从贺相身边经过,皱眉道:“贺相,你不觉得你在这里很刹风景么?”
贺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别招惹你不该招惹的人,打搅别人的幸福是不道德的。”
说罢,贺相转身走了。
言若鸿愕然地看着他,切了一声,转头一脸是笑,桃花眼亮晶晶的:“阿离媳妇,你要跟我说悄悄话么?”
穆清瑶白他一眼,招手让他过去,附在他耳畔说了几句。
言若鸿象被电击一样跳开:“你什么意思?说了那是给你的,你说的,我不答应。”
穆清瑶皱眉,正要再劝,言若鸿则笑嬉嬉地凑近她:“不过,你非要给,我还是免为其难收下,先存在你这里,等将来我要用了,再来拿可好?”
穆清瑶眼眸亮亮地点头,阳光正艳,雪白的樱花瓣漱漱落下,有几片飘落在她乌黑的发际,言若鸿的心弦便被她这样清亮的目光拨动,深深地凝望她,再也挪不开眼,抬手,想去拈她鬓间花瓣,突然,有人一掌攻来。
身子一闪,回手拧住那个的手掌。
穆清瑶惊呼:“花蝴蝶,放开他。”
言若鸿瞪了一眼清秀的少年,却不肯松手:“这小子偷袭本大爷。”
穆清遥也奇怪道:“小齐,你做什么?他是我的朋友。”
小齐唇边噙着冷笑:“他在冒犯您。”
似乎心事被窥探,言若鸿眼神一跳,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看出他隐藏的情感了么?
正要教训这少年两句,突然,寒光闪动,锋利的刀直刺他的腰间,隐而狠。
“小齐,你做什么?”穆清瑶震惊道,那孩子的眼神充满恨意,他认识言若鸿?
以往,她的话,小齐必是会听的,但现在,他与言若鸿斗在一起,竟是招招拼了死的打法,半点也不顾及自身安全,而言若鸿似看在她的分上,只是阻挡,并不下重手,却纵容了小齐,更加凶狠地对他。
“言若鸿,点他穴道。”穆清瑶恼火道。
言若鸿这才依言制住了小齐。
穆清瑶怒道:“小齐,无缘无故的,为何对我的朋友下杀手?”
小齐幽黑的眸子里隐隐含泪,却别过头去不肯说话。
言若鸿俊美的脸阴沉沉的,桃花眼冷厉地看着小齐,半晌,他突然抓起小齐的手腕。
小齐大惊,身子不能动,竟猛地向言若鸿吐了一口。
言若鸿爱洁,惊跳开。
今天的小齐太奇怪了。
而正在此时,裕王爷领着男宾过来,走在前面的,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的一个中年人。
言若鸿与小齐的脸色同时一变。
有人小声道:“那是南楚的摄政王,听说,他这一次来,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的。”
“哦?他的儿子继承大统,那南楚的太子呢?这不是篡权夺位么?”
“没办法啊,谁让他掌政了十几年,听说南楚的太子很没用,无能得很呢。”
言若鸿回头,目光如剑一般射向正说话之人。
那人莫明地感觉背后一冷,缩了缩脖子。
而被他制住的小齐,却突然冲破了穴道,一个纵身,向外掠去。
穆清瑶怔怔地看着那身姿矫健的少年,这是才学了半年武功的人么?
言若鸿也若有深意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阿瑶,这孩子哪来的?”
“捡来的。”穆清瑶老老实实回道。
“什么样的人你都往家里捡,哪天他象个高筒花炮炸了,看你怎么办?”言若鸿冷冷地说道。
想想他方才几番遭小齐暗算,穆清瑶也有些愧疚道:“回去我会教训他的,还好你没伤着。”
她这样软声软气的,言若鸿反而没了脾气,无奈地拍拍她的肩:“阿瑶啊,太好心,有时候会后患无穷的。”
“你指什么?”穆清瑶问道。
“你今天做了什么不记得了么?那就是个贱人,救她做什么,让她自取灭亡不好么?”言若鸿不赞成道。
“阿鸿,今天难产的不管是谁,我都会救,这是尽我做人的本分,对我狠的,我该杀杀,该灭灭,但是,那一刻,与仇恨无关,在我眼里,她只个难产的孕妇,而最重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辜,那孩子还没有出世,他何罪之有?
至于以后,孩子的娘会不会恩将仇报,那是她的事,我只求心安。”
言若鸿柔柔地看着穆清瑶,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更是她吸引他的致命所在,杀人时,她冷厉狠辣,眼都不眨,救人时,她不管对方身份地位,只求心安。
人这一辈子,能做得心安,也是潇洒。
“裕王府的樱花,果然比别家的不同,确实美得很。”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言若鸿淡定地朝那声音走去,在那人面前站定:“王叔,见了本宫缘何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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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今天这一章,小鱼相信又会有很多读者骂,说女主贱,是圣母。女主救贺贱人那一段,小鱼想了很久,小鱼是第一次写女强,以前的女主都是柔韧型的,都不狠辣,这一个,还算狠辣的。
小鱼是个母亲,孩子正上学,平常孩子也喜欢看小说,但是,现在的网络小说,充斥着血腥,充斥着逆我者倡,顺我者亡,不分善恶,只求杀伐利落,快意恩仇,这点小鱼很不赞同,会教会孩子的。君可见,很多小孩,人家一句话得罪,便动手杀人,或者觉得某个同学贱,便群起而殴之,社会风气日下,怎么得了?
所以,就算你们会骂我,小鱼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