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在县城新修了祠堂,按老人的吩咐,何畴伍在祠堂里跪了一夜,天亮时老人的两个儿子打开祠堂的大门,扶着他去洗漱。
等收拾完毕,老人早已坐在餐桌前等他吃饭,大清早的摆上四凉八热,也只有何畴伍才干得出来,跪了一夜的他除了膝盖有些痛,反而神清气爽,恭恭敬敬的打个招呼,就在左手边坐下。
“也不问为什么,老老实实的跪了一晚,看来是心知肚明了。”老人神情肃穆。
“小伍不孝,让六爷爷失望了。”何畴伍说完后想站起来。
老人按住何畴伍的手臂,摇摇头不让他起身。
“跪了一夜,算是给列祖列宗一个交待,也算是给族人们有了一个交待,跪完了,就翻篇了。”
何畴伍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么大的错,板子居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我生气,不是你悄悄让他自杀,而是面对生死大敌,你依然心慈手软,如果遇到真正的对手,是要吃大亏的。”老人有些恨铁不成钢。
何畴伍直勾勾的看着老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驭下我没什么能说的,短短数年,你一个少年郎就挣下诺大的家业,可我明白个道理,叫慈不掌兵,一旦有人起了二心,你孤家寡人的要怎么办?”老人说到最后有些焦急。
这世上,可能真正无私为自己筹划、担忧的,大概就是面前这个老人了,阿九也算一个。何畴伍知道,他几次送过来的钱,都让老人拿着扶贫济困去了,两个儿子一个开杂货店,一个开出租,日子过得并不算富裕。
这是一个真正高尚的人,他费劲心思的为自己谋划,不过是可怜自己孤苦无依,哪怕现在羽翼丰满,估计在他眼里还是当年那个垂死挣扎的幼童。
“我改,我一定改。”跟老人谈话得顺着来,何畴伍经验丰富。
看何畴伍一副受教的模样,老人瞬间没了脾气,这个小家伙,一身挣钱的本事,可怎么就让自己这么操心呢,想到这里,老人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你们别在外面候着,都进来吃饭吧。”老人冲门口喊了一嗓子。
进来的是老人的两个儿子和他们的媳妇,进来就老老实实的坐下,都是些本分人。
何畴伍规规矩矩的站起来问好,几人点头回应,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慈爱,从小看着长大的嘛。
“康叔,有没有兴趣出去转转?”何孝康,老人的二儿子。
“去哪里?”何孝康有些迷糊。
“蓉城啊,来给我开车,不比开出租强啊?”
何孝康和他媳妇对视一眼,都面露喜色,可老人咳嗽一声,瞬间又浇灭了那份心思,俩人缓缓的低下了头。
“我没啥本事,就不给你添乱了。”违心的话说得那么艰难。
“六爷爷刚才还在说,说我是孤家寡人,现在身边就一个何润,我想了一下,六爷爷说的对,我得从家族里挑几个人去,帮我把家业看好,不要让其他人挖我的墙角。您说是吧?六爷爷。”明显是说给老人听的。
小混蛋是在拿自己的话来堵自己的嘴,老人可不吃这一套,坚定的摇摇头。
“健叔年纪大了,就留在六爷爷身边,不过您的大儿子何沁我得带走,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天天陪着您看店有什么出息。”假装没看到老人摇头,何畴伍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
“不许,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命让他们自己去挣。”不理会四道失望中夹杂着一丝丝怨恨的目光看向自己,老人说得斩钉截铁。
“好吧,那就吃饭,吃完了我就回城。”遇上这个固执的老头,何畴伍只能想其他办法。
“先别急,我还有事跟你说,虽说现在是新社会,不兴包办婚姻,可无媒不成婚,对吧?”老人和蔼的看向何畴伍。
“您老哪个孙子要说亲事?”何畴伍一听来了兴致。
老人没有说话,慈爱的看着何畴伍。
“我?”何畴伍一愣,指了指自己。
“对,你舅舅家有个远房亲戚,在蓉城上班,二十五岁,端庄贤淑,这是号码,回去后主动打个电话,见上一面,好好聊聊。”说完后老人递过一张纸条。
“舅舅?他怎么找到您的?”何畴伍听后脸色一沉。
“你还在恨他?当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能自保就不错了,再加上交通不便,想帮也是有心无力,现在联系要方便一些,他时常都在问你的消息。”
“还真是我的好舅舅。”浓浓的嘲讽怎么都掩饰不住。
这种事不好再劝,老人只好岔开话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看就要四十了,还在打光棍,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
“见一面也不是不行,不过康叔和李沁得跟我走。”何畴伍偷偷瞄了老人一眼。
“不行,这是两回事。”
“那我就不见。”何畴伍寸步不让。
“你就算不见,他俩也不能跟你走。”老头瞪大了眼睛。
“那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他俩什么时候跟我走,我什么时候考虑娶媳妇。”何畴伍也瞪回去。
俩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老头败下阵来,点点头同意了。
“这就对了嘛,我的六爷爷。”何畴伍悄悄冲他们四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你也不要糊弄我,什么时候结婚,说个时间。”
“三年。”何畴伍伸出三根指头。
“不行,一年。”老人硬生生的按下两根指头。
“两年。”又倔强的弹出了一根指头。
“一年半。”
“成交。”一老一少击掌庆祝。
“丑话说在前面,一年半后要是不结婚,他俩就得给我滚回来。”老人笑得有点阴险。
“康叔,为了您,侄儿可是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何畴伍假装埋怨了一句。
何孝康夫妇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
“孝康去了后,不准摆长辈的谱,更不得胡乱插嘴,何沁你也要约束好,不然立刻就得滚回来。”看来老人还是有些意难平,都说了两个滚回来。
四人听到老人的话后大喜,何畴伍说要不喝两杯吧,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桌人看向老人,老人没好气的说要喝就喝,看我看嘛,两兄弟就笑嘻嘻的起身拿酒去了。
说走就走,吃完饭行李都没拿,何孝康和何沁就上了何畴伍的车走了,一路上何畴伍仔细跟他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俩人听得很认真,这么好的机会,要是砸在自己手里,还不如跳河淹死。
快到蓉城的时候,何畴伍的脸色渐渐的就有些不好看,他按了按胸口,衬衣口袋里有老人亲手装进去的电话号码,相亲么?这辈子还是头一回。
看何沁坐在副驾驶上笑得没心没肺,何畴伍问他有没有相过亲,没想到小伙子年纪不大,经验倒挺丰富,饭都吃了好几顿,还都是跟不同的人。
何畴伍问他现在的年轻人见面都聊些啥,小伙子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才憋出两个字:游戏。
得,碰到知识盲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