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们都相谈甚欢,管事们吹胡子瞪眼算怎么回事。
都是些戏精啊!上一分钟还剑拔弩张,下一分钟就开始勾肩搭背。
偌大一张餐桌,服侍的人很多,用餐的只有俩人。
何畴伍背后站着阿九和何三宝,老太太背后站着云五。
何畴伍热情的邀请老太太喝点,老太太已过耳顺,欣然应允。
老太太面前的是何畴伍请人调制的药酒,开始还不以为然,待何畴伍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后,老太太就对这酒有些期待。何畴伍见状让阿九奉上配方,好东西落在识货的人手里,才有价值。
何畴伍面前的是茅台,本想喝红酒,不过见一老太太都这么豪迈,输了酒量,也不能输了架势。
下午阿九就问过老太太的口味,云五警惕的回了句百无禁忌,阿九有些好笑,真要查你,还查不到不成。
厨子最后决定用改良版的川菜,食材大多来自阿祉管理的农场,还有些风干的野味,是阿祥他们出差顺手带回的战利品。
云五派人和阿九的人一起在后厨欣赏厨子的艺术,所以免了试菜的环节,老太太随便挑了一筷子品尝,味道十分不错。
“我这人没什么出息,除了酒和美食,没有别的爱好,所以千挑万选找了这个厨子。仓库里的那些玩意儿,都是这么些年划拉下来的,算不得什么,云姑姑有时间可以去转转,有喜欢的,算是我的孝敬。”何畴伍与云姑姑干掉一杯酒后,笑着说道。
“谁要真认为你没出息,那才是瞎了眼。”老太太对何畴伍的自谦不以为然。
“云姑姑过奖,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我的人生目标早已完成,剩下的日子就是慢慢等死。”何畴伍似乎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老太太又喝下一杯,回味了一下才说道:“长孙冲,长孙皇后的侄子,长孙家的接班人,太宗皇帝的爱婿;石文炳,伯爵,太子妃的父亲。两个人算是历史人物,可都不算太有名气,一个唐代,一个清代,更是相隔了一千多年,两个貌似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物,怎么会让何先生如此上心?”
“你就当我是个历史爱好者。”何畴伍的回答敷衍得如此明显。
老太太不以为意,自己,不是也没回答他的问题么。
“那苟延残喘又是何意?”老太太切入正题。
“最近几十年,云姑姑就没发现一些变化?”何畴伍反问一句。
老太太端起酒杯,陷入沉思,何畴伍也不打扰,自顾自的喝酒。
“老实说,除了生意差一些,没发觉有什么变化。”过一小会,老太太冒出一句。
“问题就在这差一些上面,云姑姑就没想过为什么生意变差?”何畴伍继续问道。
“歌舞升平不好么?你就别卖关子了,上了年纪,不爱动脑筋。”老太太似乎有些嗔怪。
“如果是各家都愿意去其糟粕,放弃争端,那歌舞升平自然是好事,如果是被逼无奈下的结果,那就大大不妙。”何畴伍说完后看着老太太。
“被逼?那么多家族?谁能逼他们?”老太太觉得何畴伍在危言耸听。
“以前,信息传递很慢,也没什么卫星在天上飞,给了他们足够的生存空间,可现在不一样,半点事情都能掀起滔天巨浪,为了让自己家族不被暴露,他们只能像乌龟一样缩起来,自然就歌舞升平了。你现在还觉得这是好事?”何畴伍说完后举杯,一口干掉。
“继续说。”老太太开始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以现在的发展速度,能让他们生存的空间会越来越小,他们也只能更加努力的把自己缩起来,这种状态,十年八年还好,可要是五十年,上百年呢?一旦祖宗的遗产被他们挥霍干净,被逼之下,除了抢,还有其他办法?”
“他们就不会求变?”老太太问了一句。
“变?千百年来他们都活在黑暗里,自诩为操控人的人上人,在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靠一些小手段在那里沾沾自喜,让他们站出来,他们有那个胆量直面对手?”何畴伍语带讥讽。
老太太没有吭声,她觉得何畴伍说得对,就连云家这种半隐的家族,族里的人大多都是这种想法。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抢,抢其他家的东西,反正都是洞里的老鼠,咬起来也没什么负担,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那个时候,就是你们云家最后的辉煌。”
老太太觉得手心有些冒汗,估计是药酒的作用。
“他们也想扶植一些代理人,替他们赚钱,可太不好掌控了,一个不小心,就会鸡飞蛋打,你仔细观察,有多少人的崛起都是一笔糊涂账。”何畴伍继续说道。
老太太喝下一杯酒,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惊骇。
“你会不会就是挣断绳索的那只鸡?”
“我?”何畴伍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面前这人,老太太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以他的年龄、阅历,怎么可能对这些家族了解的这么透彻,甚至准确的描绘出他们的灭亡。
“没有办法解决?”
“解决?为什么要解决?我最讨厌这些阴沟里的臭虫,巴不得他们早点完蛋,云家要是不想跟着他们一起毁灭,就得早谋退路。”何畴伍笑得很是欢畅。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太太今天问第二次了。
“我是我父母的儿子,是叶梦楼唯一的朋友,是阿九和三宝口中的少爷,是仓库的主人,是活在阳光下,有身份证的人。”何畴伍笑着举杯示意。
老太太也笑着举杯,这个小滑头,不会平白无故跟自己说这些的。
果然,何畴伍放下酒杯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放在餐桌上,推向老太太。
“表面上看,我在明,他们在暗,是我吃亏,可我有这个,劣势也就能转换成优势。”原来何畴伍递过去的是身份证。
老太太看向何畴伍,不明白他这个举动的含义。
“你尊重规矩,我们就在规矩内办事,以后,云家的生意,我全力扶持,条件只有一个,将来我要是落败,给我留个全尸,不要被你的宝贝们吞掉。”何畴伍说完后收了笑,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头雾水,对何畴伍的条件很是不解。
“就像你们有你们的规矩一样,我也有我的规矩,入土为安就是我的规矩。”何畴伍解释一句。
老太太不信他的解释,不过也不戳穿,只说回去考虑一下,何畴伍听到后眼皮一跳,然后笑得有些玩味。
接着喝酒,接着聊,果然气氛越来越好。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几杯酒下去脸色就有些潮红,云五壮起胆子请老太太注意身体,老太太虽然不太乐意,还是听从了劝告,何畴伍也不是喜欢劝酒的人,就让人上了酸梅汁醒酒。
“何先生,既然你跟叶先生关系匪浅,那么劝叶先生跟我见一面对你也有好处。”不知是不是见何畴伍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老太太提点一句。
“我能有什么好处?”何畴伍也有些微醺。
“对外,消息的保密期是五百年,可对亲戚,消息的保密期只有一百年。”老太太说完后还恶作剧得逞似的眨了眨眼睛。
“你这老太太,如果早这么说,我就算绑,也把他绑来见你。”何畴伍听完后很高兴,开了句玩笑。
“你不会,你可能提都不会跟他提。”老太太微微摇头。
“好吧,看在你告诉我这个的份上,我也就原谅你冒充云姑姑了。”何畴伍眯着眼睛,笑得像头狐狸。
老太太脸色微变,云五站在她身后大惊失色,两只判官笔又悄然窝在手上。
“怎么看出来的?”老太太很快就恢复正常。
“很简单,我还没听说过有上门见陌生人的家主,更何况还是一个传承千年的家族。”何畴伍也不喝了,他只有半斤的量。
“就凭这一点?”
“当然不止,云五只是你们在蓉城的管事,居然站在你的身后倒酒,问问我的管家阿九,我可是片刻都离不开他。”何畴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待老太太开口继续说道:“还有,女家主比男家主更难让人臣服,所以往往比男家主更加有魄力,我只是给了个小小的提议,你居然要考虑?”
“的确是我疏忽了。”老太太点头。
“不过,就算你不是云姑姑,应该也是云姑姑倚重的人,远比云晚要有分量,所以该巴结还是得巴结。”何畴伍看得倒是通透。
“你呀,对我只是看似尊重,骨子里还是傲慢的紧。”都被戳穿了,老太太居然还敢挑理。
“不会吧?”何畴伍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么一会,骨子里的傲慢都能看出来,道行没那么高吧。
“好歹我也大你好几十岁,左一个你,右一个你,一个您字就那么难出口?”
“我这人随意惯了,忘年交多的是,比你老的,我都是直呼其名,如有得罪,还望您海涵。”何畴伍说完后居然站起来,微微弯了下腰。
身份既然被识破,也就不好拿大,见何畴伍起身,老太太也跟着站起来,说几句场面话糊弄过去。
晚饭后,何畴伍还是将人送至门口,然后笑着说聊了这么久,还不知该怎么称呼。
老太太说自己也姓云,从小就是云姑姑身边的丫鬟,何畴伍哈哈大笑,说自己喊了一下午云姑姑,也算是没喊错。
阿九将老太太送到小区大门口,目送老太太的座驾离开才返回别墅,何畴伍坐在客厅已经喝上红酒,何三宝在一旁伺候。
见阿九进来,何畴伍挥手让他俩去吃饭,自己一个人要整理一下思路,待二人进了餐厅,何畴伍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