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老,可以随心所欲不逾矩,何畴伍就深受其害。
老人家来电话,说多年不见,你舅舅对你十分挂念,按规矩,你也该去给他拜年,当然,如果能顺带把赵心瑜接回来就更好,免得她还要去挤动车。
何畴伍愁眉苦脸的求饶,老人家语重心长的说毕竟是你母亲的娘家,她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提到早死的母亲,何畴伍没话说了,他虽然对母亲没有印象,可想起往事,让他对这个母亲格外尊重,于是,何畴伍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答应明天一早就出发。
何畴伍出行是大事,阿九和何三宝是一定要随行的,李看等人也必不可少,小锐被留了下来,明天要陪他爷爷去大悲寺。等第二天要出发的时候,何畴伍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让阿九把小木带上,没有这个小可爱,到时候见到赵心瑜不就穿帮了。
何畴伍的父亲住在蓉城的西边,母亲住在蓉城的南边,天知道在当年那种交通和通讯都极为不便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一路往南,地势平坦,网上有个段子,说是走到最南边,就是新加坡,提到新加坡,何畴伍又回忆起阮家那群猴子,蹦蹦跳跳的没个人样,想到这里,何畴伍就笑出了声。
何三宝看向后座,他还是有点拘束,如果换成是阿九,会直接问何畴伍因何事发笑。
“我想起一群奇怪的人,以后你会有机会见到的。”何畴伍笑着对何三宝说了一句。
“能让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估计有他们的独到之处,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何三宝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见到后一定要忍住,不然会怪我们没礼貌。”
“谨遵少爷吩咐。”何三宝配合的点点头。
何畴伍看着何三宝有些花白的头发,突然想起一件事,然后吩咐李看靠边停车。
车队停在应急车道上,一群人立刻下车组成警戒线,何畴伍让李看把小木抱下车,站到防护栏外面。何三宝也想下车,被何畴伍拦住。
“三宝,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怕回去忘了,就现在跟你聊聊,当然,同不同意在你,不勉强。”何畴伍的表情有些严肃。
何三宝点点头,有些紧张。
“你觉得阿祉怎么样?”何畴伍问道。
“阿祉?农场的那个年轻人?功夫不错,也很有礼貌。”何三宝知道阿祉是何畴伍的心腹,就说了两句好话。
“阿祉是我在垃圾堆里捡的,那时候大概三四岁吧,然后一直跟在我身边,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教养是没得说,功夫也还行。”提到阿祉,何畴伍脸上多了一份慈爱。
何三宝笑着说年轻人能有这身手,已经很不错了。
何畴伍笑笑,继续说道:“后来我找人查过,他父母出车祸死了,家中也没有关系近一点的亲戚,在这世上,算是个孤儿。”
何三宝叹了一声,不知是在可怜阿祉,还是在可怜自己。
“三宝,你在这世上也是孤身一人,如果你愿意,能否将阿祉收为义子,将来百年之后,也有人给你送终。”何畴伍说完后,静静的看着何三宝。
何三宝一瞬间脑子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何畴伍跟他说的是这件事,过了一会,他吞了口口水,有些艰难的说道:“少爷,有句话我一直想问,我归附不久,您就不怕我是奸细?”
“不瞒你说,用你之前,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既然决定用,那就用人不疑,我待你如同家人,你还能背后捅我刀子不成?”何畴伍笑着解释几句,接着继续说道:“阿祉那边我已经问过,他对你的功夫和学识很是崇拜,现在就看你的意思。”
何三宝自幼净身,自从懂事的时候起,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里早已如同一口枯井,如果说跟着何畴伍的这段时间,是枯井里多了一股细流,那么今天何畴伍的问话如同涌入了一大股清泉,瞬间将这口枯井注满。
“少爷,阿祉算得上是青年才俊,您觉得我配吗?”何三宝问出心中的顾虑。
“你外形儒雅,功夫比李看还高,又学识渊博,我看是阿祉配不上给当儿子。”
“配得上,配得上。”何三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我们就说好了,回去后挑个日子让阿祉过来给你磕头,你们爷俩以后就都不孤单。”见何三宝的反应,何畴伍也是心情大好。
继续上车出发,开车的李看发现何三宝的手有些轻微发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少爷又在车上,看了两眼又继续专心开车。
上午出发,下午才到,小县城位于两省交界处,远离了都市的喧嚣,自有一番味道。
有阿九在,什么事都不用操心,找个不错的馆子试了试当地的美食,何畴伍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要不是阿九相劝,还想再盛一碗。
吃完饭后,阿九塞给何畴伍一张纸条,上面是他舅舅的住址,何畴伍不情不愿的上了那辆雷克萨斯,小木坐在后面满脸的期待,似乎下一秒就能见到那个漂亮的小阿姨。
县城不大,开启导航过后,很快就来到自来水厂家属区,估计平时进出的车都不怎么样,识货的保安早早就把车闸升起,还热心的指挥倒车,让车技一般的何畴伍省去不少麻烦。
下车后一个红包递到保安面前,何畴伍和善的说句新年快乐,保安接过后摸摸厚度,开心的连连道谢。
“二栋二单元怎么走?”何畴伍打开后备箱,问了一句。
“直走到底,然后右拐就到了。”见何畴伍从后备箱拎出一大堆东西,保安干脆自告奋勇送他过去。何畴伍连忙谢过,阿九准备了一大堆烟酒,一个人还真拿不完。
还好他舅舅住三楼,何畴伍上到三楼后有些微微冒汗,他让保安把东西放在门口,再次谢过后催促保安赶快回去,脱岗久了可是要扣钱的。
老式的砖混结构,再加上质量不怎么样的铁门,屋内的谈笑声听得清清楚楚,看样子似乎有客人,何畴伍轻轻的敲了敲门,他打算速战速决。
开门的是位男青年,看到一大一小站在门口,脚边的东西堆成小山,愣了一下后客气的问何畴伍找谁。
“请问付运国是不是住这?”何畴伍还是很有礼貌的。
青年点点头,转过头冲屋里说有人找你,几秒钟过后一个老头就出现在门口。
阿九给何畴伍看过付运国的照片,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舅舅,他母亲的亲弟弟。
付运国眯着眼睛看了何畴伍一眼,又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似乎认不出眼前这人是谁,正准备张口相问,突然又好像想到什么,哆哆嗦嗦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举起来对着何畴伍仔细瞧了瞧。
“你是——何畴伍?”付运国有些激动。
何畴伍点点头,张了张嘴,那声舅舅还是没能喊出口。
“快进来,快进来,老幺快点帮忙拿东西,老婆子,你看谁来了?”见何畴伍点头,付运国激动的吩咐。
旁边的青年把付运国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急忙请二人进屋,然后出去把礼物一件一件的搬进去。
屋里坐了一大堆人,一个约摸五十多岁的女人起身,也是满脸激动的听付运国介绍,何畴伍心想,这位大概就是他老伴,也就是母亲的弟媳了。
沙发上有人起身让座,何畴伍摇摇手说不必,然后搬过一张餐椅坐下,顺手把小木搂在怀里,没想到下一秒小木就从他手中挣脱,扑进了沙发上某人的怀里。
何畴伍看过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不是赵心瑜又能是谁。
“你也在这里?”何畴伍有些诧异的问道。
“陪父母过来走亲戚。”说完后赵心瑜不再理会何畴伍,跟激动的小木玩了起来。
旁边的一对中年夫妇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何畴伍,这大概就是赵心瑜的父母,付运国两口子正忙着给何畴伍泡茶切水果,还来不及注意到这些细节。
“你怎么会认识我姐姐?”那对夫妇旁边的一个大男孩问道,刚才起身让座的就是他。
“你姐姐?”何畴伍把目光转向他,有些疑惑。
大男孩指了指赵心瑜,盯着何畴伍的目光中满是警惕。
“你就是她弟弟吧?我跟你姐姐都在蓉城上班,就这样认识了。”何畴伍先是回答了大男孩的问题,然后转过目光,对那对夫妇说了句叔叔阿姨新年好。
二人点头,这时候付运国夫妇收拾完毕过来,骄傲的给他们介绍何畴伍这个有出息的大外甥。
夫妇二人也看到何畴伍带来的东西,光是烟酒至少都值好几万,不过二人对何畴伍并不满意,觉得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老上一些。
“表哥只说你三十多岁,三十几?”赵心瑜的父亲问道,审问的意味极浓。
“三十六。”何畴伍回答得不卑不亢,还瞄了赵心瑜一眼,不知道跟小木聊得火热的她有没有注意这边的谈话。
“比心瑜大十一岁,这差距也太大了一点。”赵心瑜的母亲说道,不知道是说给她丈夫听的,还是说给何畴伍听的。
付运国坐在一旁,见状急忙说何畴伍这些年是忙事业,把婚姻大事给耽搁了,然后极力美化何畴伍,付运国的老婆也在一旁极力帮腔,要不是脸皮厚,何畴伍都觉得有些害臊。
“听表哥讲你事业做得很成功,你是做什么生意的?”赵心瑜的父亲默默听完,继续问道,表哥指的是何畴伍的舅舅。
“什么都做一点,小打小闹,不过现在行情不大好。”何畴伍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赵心瑜的父亲点点头,觉得何畴伍说的还算实在,至少没有像他舅舅那样满嘴跑火车。
“哪个学校毕业的?”赵心瑜的母亲插了一句。
“阿姨,我一天书都没有读过。”何畴伍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那丝微笑变成了苦笑。
就算赵心瑜的父母涵养极好,听到这句话后都沉下脸来,随即陷入了沉默。
付运国在一旁急得直搓手,表弟夫妇都是大学毕业,在事业单位上班,对钱不太上心,但是极重教育,赵心瑜是本科毕业,老二赵心亮虽然才读高中,可回回考试都是年级前三,照这样下去,一个985是跑不掉的。
“叔叔、阿姨,我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能活下来走到今天已属不易,读书对我来说只能是个奢望。”不知什么原因,何畴伍居然神使鬼差的解释了一句。
见何畴伍这么说,二人神色稍缓,可在心里也把他从女婿候选人名单上剔出,只当是寻常亲戚。
付运国跟老伴对视一眼,心里一叹,看来这桩婚事大概是要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