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亲自去请,何畴伍带着何三宝站在小楼外恭候,如此高规格的接待,让木道人的老脸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
错了就要认!何畴伍这点一向做得很好。
除开那一百三十万,何畴伍又加了两百万,作为辱骂老友的精神损失费,木道人不太满意,这些年他从何畴伍这里讹了不少,这点钱实在是入不了法眼。
翘着二郎腿猛烈的抖动,一只手端着红酒杯,一只手掏着鼻孔的木道人正准备口出恶言,被何畴伍伸手拦住,只见他从阿九手上接过一个文件袋扔过去,稳稳地落在木道人面前。
木道人有些疑惑,放下红酒杯,打开文件袋,里面就薄薄的几页纸,眯着眼草草的翻了下,立刻收起不满,从怀里掏出眼镜戴上,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有些重了。”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木道人感叹一句,手上还小心的捏着那几页纸。
“总不能白让他叫我一声干爹。”何畴伍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你这个老家伙满意就好。
“我俩也算是两辈子的交情,你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说说,又不会真往心里去。”木道人难得的客气起来。
“看看日期,上半年我就把这事办了,跟揍你没关系,给你看是告诉你,我从没拿你当外人。自家人嘛,骂也好、打也好,过了就算了,可千万不要记仇。”何畴伍在这几句话里注入了极深的感情。
木道人一开始还挺感动,慢慢的就觉得有些不对味,挨揍的是自己,挨骂的也是自己,到了最后自己还得大度的原谅他,不原谅反倒是自己的不对了。
不过手头捏着的那几张纸,让自己怎么也生不起计较的心思,何畴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见木道人还在沉吟,何畴伍急忙吩咐何三宝开酒,等好酒送到,何畴伍亲自将一杯酒放到木道人面前,随后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诚恳的弯腰致歉,没等木道人反应过来就一饮而尽。
杀人不过头点地!
何畴伍那么骄傲的人,都快把脑袋顶到膝盖了。木道人见状急忙把酒端起干掉,说够了够了,此事就此揭过,再也不提。
何畴伍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大声笑着抓起酒瓶倒酒,同时招呼阿九和何三宝坐下,亲自去角落取了两个杯子放在二人面前,惊得二人急忙抬起屁股,连说不敢。
何畴伍虚按了一下让他俩坐好,倒好酒后自己也一屁股坐下,笑着说自己这个年轻人今天跟三个老头子聊聊天。
“别看我们三个年纪比你大,身子骨可都要比你硬实得多。”木道人对自己老头子的称呼不太满意。
“我是靠脑袋吃饭的,要那么好的身体干嘛?”何畴伍一向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身体好一点,将来别人打上门,跑也跑得快一点,总不能次次都用炸弹保命吧?”木道人的嘴巴不是一般的毒。
“这么好的酒还堵不住你的嘴?上次是我大意了,他们要有本事再来一次,我名字倒过来写。”
“哦?等他们再来一次,你的名字怎么写,就轮不到你做主了,得看是谁给你立碑,如果是阿九,可能不用倒过来写,如果是我,那得看我心情,搞不好刻个畴何伍也说不定。”木道人的嘴巴愈发的毒。
何畴伍笑笑不说话,心里想阿九发过誓要与自己共同赴死的,真要有那么一天,说不定给自己立碑的还真是这家伙。
“自从叶先生来了后,你就处处被动挨打,缩在蓉城像只乌龟,这样等死可不是办法。”见何畴伍不吭声,木道人提醒一句。
“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怎么玩?出去?李木子是怎么死的?”何畴伍笑着喝酒,只是目光有些阴沉。
“你不去我去,等周末陪了小木,我就要出趟远门,不要问我去哪里,年轻人,求知欲太强不一定是好事。”木道人不给何畴伍发问的机会。
“要不要安排几个人陪你?”
“滚蛋,我不想每天上几次厕所都有人跟你汇报。”木道人说完后又将食指伸向鼻孔。
“不要就算了,走之前跟我说一声,给你践行。”
“这个你跑不掉,先预支二十万差旅费给我,不够的话我先垫着,回来再找你报。”木道人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
“这么多?你打算出国?有护照么?”何畴伍见他要这么多,惊掉了下巴。
“出个屁,国内的大好河山都还没玩够,你就说给不给?”
“给!给!给!”何畴伍急忙点头,再不答应,恐怕二十就变四十了。
木道人起身伸了个懒腰,说了句今天我很满意,就捏着那几张纸晃晃悠悠的出了何畴伍的书房。
阿九和何三宝起身相送,等木道人消失在门口,何畴伍又笑着招呼二人坐下,长舒口气,笑着说这个坎算是过去了。
“城北的那个老鬼现在怎么样?”何畴伍笑着问阿九。
老鬼,杨老七手下的头号打手,杨老七死后顶了他的位置。杨老七,混城北的,安排手下刺杀何畴伍的那个死鬼。
“老鬼身手不错,脑袋也好使,现在把城北经营得密不透风,在蓉城黑道,也勉强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在何畴伍的授意下,阿祥把老鬼移交给阿九联系,在阿九的刻意扶持下,老鬼实力大增。
“告诉他,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有什么过头,做个正经商人不好么?比如,古董生意。”何畴伍说完后似乎是累了,斜靠在沙发上。
“是,少爷。”几十年的默契,阿九一听就知道何畴伍的用意。
“你去找孟老三,让他开个名单给老鬼,按着上面的名字,一家一家给我拿下,到时候你俩去替他把把关,别让他把真货给我砸了。”何畴伍说完后慢慢闭上眼睛。
“是,少爷。”二人轻声应下。
“跟老鬼联系的时候还要再低调一点,千万不能让人察觉出他跟你的关系。”这句话是在告诫阿九。
“我跟他只见过两三次面,都是在不同的地方,给他的钱也全用的现金,查不到我们头上的。”
“那就好,说到查,蓉城好的私家侦探有多少?”
“大概有十几家。”阿九想了一下回道。
“挑几家,把钱给够,让他们接替李木子往下查,各查各的,互不干涉。”何畴伍似乎已经谋划了很久。
“少爷,李木子那么谨慎都遭遇不测,他们——”阿九说到这里,面露不忍。
“洪山来的都是生面孔,三人一组,跟在他们后面,除了保护他们,最好能抓一个活口回来。”
“这点力量,恐怕很难将人带出长安。”一个好的管家,要学会如何展开话题。
“上次从阮家那里弄到的玩意儿还没卖完,让阿祥带上,大张旗鼓的去找李家,半送半卖,顺道看看李家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何畴伍说得很慢,阿九和何三宝听得极为仔细。
阿九应下,不过心里还是没底,这时候何畴伍又缓缓开口:“让阿礼带人悄悄潜到长安边上接应,把孟老三拨给阿礼,这家伙鬼点子多。”
“少爷,这样一来,仓库这边又空了。”阿九迟疑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我已经跟叶兄讲好了,今晚他就会住过来,三宝说如果跟现在的叶兄交手,他最多能撑十招,三宝是我见过功夫最好的人,当然,还有李荷,既然他都这样说,叶兄保我不死,应该没什么问题。”何畴伍说完后,何三宝在旁边轻轻点头。
阿九没办法,再质疑何畴伍的决策,就有些不懂事了,不过何畴伍从不让人失望,只见他想了一下又开口说道:“让阿祉过来,正好跟三宝团聚一下,还有农场的那几个老家伙,你亲自去请,就说有人要杀我,如果他们不忙的话,请他们过来住几天。吃了我这么多年,这点小忙估计还是会帮的。”
阿九一听大喜,农场僻静处有一片茅舍,里面住了几家人,靠着旁边几十亩地自给自足。那个地方被何畴伍划成禁区,除了阿九偶尔送物资能进,连阿祉都不能靠近。
何畴伍没说他们是谁,阿九也从不会问,不过去的次数多了还是能看出些端倪,至少那几个老头不像是普通的老农,碗口粗的木桩,都不用斧头,两只手上搓揉一番,就变成细小的木柴,胡乱往灶孔里一塞,吸两口旱烟,坐等开饭。
听说调阿祉过来,何三宝也有些高兴,掰开指头算算,有段时间没见面了,现在儿子似乎有心事,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他聊聊,看能不能帮上忙。
阿九起身告退,出去忙活去了,何三宝也想退出去,被何畴伍拦住。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何三宝微微弯腰,轻声问道。
“阿祥和阿礼走后,剩下的人暂时由你代管,不要把他们编到一起,各自划定区域,有什么事情,你拍板就是,不必问我。”何畴伍说完后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何三宝。
“是,少爷。”何三宝心里有些感动,为的是这份信任。
“李吹的工作迟迟没有进展,你多点拨他一下,我让阿九给你拨一笔钱,钱的去处我不问,不过一年以后,我要看到李吹和他队伍的成绩。”
何三宝没有立刻应下,张了张嘴没出声,似乎想问,又有些为难。
“想知道为什么挑你?”何畴伍见状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少爷英明。”
“李吹现在变得有些浮躁,也有些疑神疑鬼,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自己毁掉,你性格温和、学识渊博,身手也在他之上,是辅导他最好的人选。为我断过一只手的人,我不想将来亲自下令将他清理掉。”
“是,少爷。”得到答案后的何三宝轻声应下,不过语气十分坚定。
“你去忙吧,我想休息会。”何畴伍说完后又轻轻闭上眼睛。
何三宝轻手轻脚的退下,待他掩好门后,何畴伍睁开眼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一千多年的恩怨啊,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