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近两个小时的车，在老旧的路上走了二十分钟，当倪戈打开屋门的那一刹那，心说，还不如去住旅馆呢。
扑面而来的异味，早上倪戈走的急没闻出来什么，如今拉着纪招来了这么一个狗窝，满地的酒瓶子，衣服堆的哪哪都是，烟灰缸里烟头堆成座小山，又脏，又乱，又差。
倪戈先把能坐人的沙发收拾了下，好让纪招有地方坐着歇脚，然后打开把窗户打开通风。
“十二点多了，你看看想吃什么，咱们点外卖。”他把手机上的App打开，塞到纪招手里，自己开始收拾东西。
把衣服分类扔到洗衣机里，拿起扫把扫地，扫到一半，余光瞥见沙发的人苦大仇深的抿着唇，抓手机的手指看起来异常用力。
“怎么了？”倪戈问着，把脑袋凑过去。
纪招不太会用，他已经三年没有摸过手机了，这个外卖软件他是头次见，他把手机还给倪戈，黑色的眸子里有怯，有难堪，更多是物是人非的难过伤心。
倪戈扔下扫把，坐到他身边，“我教你。”
教了十分钟，耐心等纪招选了自己喜欢吃的，付钱的时候，倪戈直接同他说了自己的密码。
纪招点点头，没往心里去。
他坐在沙发上，看他扫完地，又拿拖把拖地。
正中午，窗户开着，外面的热气争先恐后的往屋里涌，加上正干活儿，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反正也没外人，倪戈直接把上衣脱了。
纪招一愣，视线停在他身上停顿了下，默默移开。
短暂了一眼，他没多注意对方的身材，只是惊叹于他身上大面积的纹身原来是连起来的，脖颈，胸前，手臂，占据了上半身的三分之一。
等待是无聊的，倪戈打扫卫生时不时就会发出声响来，纪招不自觉就把脑袋转过去了。
对方面容凌厉，英气逼人，锋锐狂傲沉淀下来，看起来强大而散漫，单看脸的话更像是漫不经心间便能杀伐果断的大人物，可周身的纹身像是外泄的凶煞，有股子张扬的味道。
倪戈。
纪招看着他，琢磨着他的名字，想起自己还没告诉他，他自己的名字。
他站起来，走到倪戈身边。
“怎么了？”
纪招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手机关机了，需要密码。
倪戈见他举着手机，把手机打开，把他指纹也录了进去，“等我下次挣钱了，给你买个手机。”打黑拳确实报酬可观，但原身是个酗酒的赌徒，所有存款今天上午基本已经花光了。
纪招想问问他说的是真的吗？嘴唇蠕动了几下，先把自己的名字打给他看。
“纪招。”倪戈念出来，“知道了，心肝儿。”
纪招听他又这么喊自己，抿着嘴唇重新坐到了沙发上。
刚拖完地，外卖就送到了。
吃完饭，两人都出了汗，纯粹是热的。
“先冲个澡，然后休息会儿。”倪戈道，他站起来，“我去给你找件睡衣。”
纪招手指攥紧又松开，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屋里走。
倪戈往卧室走时，心想客厅那么乱对方都见过了，卧室也无所谓了，门打开的一刹那，卧室的脏乱还是突破了他的心理最低底线。
地板上用过的小雨伞大大咧咧扔着，还有几件破破烂烂的红色蕾丝和白蕾丝扔在桌子上。
他在车上五分钟看完对方的生平相当于走马观花，简洁明了的看了个总结，这些没意义的片段连闪现的机会都没，现在这些玩意儿算是给他提了个醒，告诉他对方的私生活是有多糜烂。
倪戈有些庆幸这身体重塑过了，是他自己的，新的，不然用原主那破身体，倪戈亲人都怕弄脏了他家心肝儿。
不过……
倪戈有些头疼的看向站在身后的人，对方眼睫微敛，眉目低垂，显然是已经看清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和现在的我没关系。”他硬着头皮解释了句，“你记得我在车上给你说的吧。”
对方在车上说的不多，纪昭一下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哪句了，点点头，倪戈觉得这事情还是要尽力说清楚的，“我是你的神仙老公，这些乱七八糟的的我没关系。”
纪招见他认真，再次温顺的点点头，心里依旧不信。
倪戈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的狼藉，从衣柜里给他找了件自己干净宽大的灰色t恤，“洗完穿这个。”
纪招接过来，从上午买的内裤中拿了一条，钻进了已经被打扫过的卫生间。
关门后，不假思索的反锁了门。
倪戈认命的开始收拾屋子，极其嫌弃的着手收拾，等纪招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房间里的被单已经换成干净的了。
对方只给了他一件短袖，再宽大的短袖也只到大腿，将将盖住他的内裤边，纪招鼓了鼓勇气才从卫生间走出来的。
对方来回强调的那句话，再加上时不时的小动作，纪招觉得神仙不神仙不重要，对方很大概率是想睡他。
不过这人给他玩手机，还会和他说话，应该要比魏青池好点儿，其实都不好，可他只能自己骗自己，自己开导自己，让自己不至于疯掉。
他压抑着眼眶里的酸胀站在对方面前，内心煎熬，脚趾抠鞋，等着对方发难。
倪戈浑身冒着热气，汗水顺着他的肌肉往下流，他裤子腰间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圈了，他抹了把汗水，觉得屋子里味跑到也差不多了，窗户一关，把空调打开，拿了新被子出来。
“心肝儿，你先歇会儿，我去冲个澡。”他额头上的汗水迷进眼里，没看清对方此时的情态，眯着眼睛往外走。
房门一关，纪招暂时松了口气，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连头一起蒙住，蜷缩成一团。
他不知道该找谁，怕他还没走了，就再次落到魏青池手中，前路有虎，背后靠狼，纪招被困在独木桥上，无路可逃。
倪戈快速冲了个澡，去了去汗味，再次回到卧室里时才过了十分钟。
“心肝儿。”
伴随着话落，床的一角塌陷，蒙在头上的薄被被人掀开了，纪招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好像看不见危险就不存在了一样。
倪戈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慢慢的俯身凑过去，纪招感受到对方的鼻息离的越来越近，距离的缩短使温度也逐渐变烫，他眼睫控制不住的发抖，身子往后退。
他退，倪戈就坏心的继续往前凑，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不真的碰上他，又不断逼着他动。
纪招很快就意识到他是故意的，忿忿的睁开了眼，美目含怒，再凶都是漂亮的。
“生气了？”倪戈看着他光彩熠熠的眼睛，“生气也比了无生气要好。”
纪招瞥了他一眼，翻身，身子翻到一半，腰上搭了条结实的手臂，他全身的力量抵不过人家一条手臂，被搂着强迫的又成了和对方面对面的姿势。
“我知道你觉得我没安好心。”倪戈开门见山道：“但是我和魏青池不一样。”
听话听音，纪招听出来了，他没否定第一句话，他在说：虽然他没安好心，但是他和魏青池不一样。
纪招心说哪里不一样呢？与他而言都是一片茫茫夜色。
他有些麻木的任由对方把缠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拉开，之前心底的侥幸彻底消失无踪。
“他没底线，我有底线。”
“他是禽兽杀\/人\/犯，我不是。”
“还有许许多多的不同，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喜欢你。”
“我不会骗你。”
“我会对你好。”
倪戈顿了下，呼噜着他的后背，嘴角噙着笑意说道：“按你喜欢的方式对你好。”
“你要是喜欢长发，你还可以继续留长发。”
“你要是喜欢裙子，可以继续穿裙子，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我也会送你璀璨的发卡首饰。”
“可你要是不喜欢这些，也无所谓，你可以穿自己喜欢衣服，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
倪戈说完，再次点题道：“我喜欢你，是正常人的喜欢爱慕。”
纪招因为他那句“按你喜欢的方式对你好”有所触动，可仅仅是触动，类似风触动了叶子，水滴触动池塘，之后，风过无痕，水落无踪。
他动了动手臂，拿过倪戈的手机按指纹解锁，手指不太熟练的打字。
倪戈探头过去，一字一顿按着他打字速度念起来，“我，能，不，接受，吗？”
倪戈眉梢轻挑，低头在他耳畔轻吻了下，十分干脆道：“不能。”
纪招撇嘴，继续打字。
“我喜欢你，是正常人的喜欢爱慕。”他耳边想着这句话，简单打了三个字。
“正常人。”倪戈复述完他的文字，无赖道：“我不是人，我是神仙。”
“……”
【我不会骗你。】
纪招再次打字。
这是倪戈刚说过的话，他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呼噜怀里人能摸到骨头的后背，笑容不改道：“我没有骗你。”
纪招闻言把手机扔开，不想说什么了。
倪戈为自己辩驳道：“我确实没骗你，我坦坦荡荡的，我要是存心骗你的话，刚刚就不会告诉你不能了，还会装模作样的假装不在意。”
“你喜欢这样吗？”
“你会相信吗？”
纪招当然不会信。
对方救了他，说了一番表白的话语，后面要是大方的表示他可以喜欢上任何人，纪招说不定会吓的心惊胆战。
因为他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只会觉得对方心思阴沉，所图甚大，和魏青池一样，像只躲在暗处的老鼠，等你路过时突然从下水道里钻出来咬你一口。
现在倪戈坦率的说了不可以，纪招反而可以随心的稍微表达一下不满，甚至，和魏青池比起来，他觉得倪戈行事光明磊落。
他被自己脑子里的念头吓了一跳，感慨起自己被那个杀人凶手拉低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