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戈没再逗他,他翻身侧躺在他身边,阖上眼睛道:“歇会儿吧,等睡醒了,咱们出去转转。”
他话音刚落,被人隔着薄被在胸口轻拍了下。
“真的。”
“不骗你。”
倪戈眼睛不睁,摸索着握住他的手,皮肤是光滑细腻的,可是太细了,骨节突出明显,失了美观,主要这么瘦对身体不好,得慢慢吃回来才行。
倪戈顺着想下去,觉得得让他家心肝儿心情好才能吃的多,所以,当对方抽手出去的时候倪戈也没硬抓着不放。
纪招轻松抽手出来,反手打了他一巴掌。
倪戈听着他呼吸急促起来,把眼睛睁开去看他,见对方怒目圆瞪,一股子怨气。
他一眼就知道这人的意思了,欺负对方现在不会说话,故意曲解道:“哦,不想出去啊?那不出去了。”
纪招发现打他他不生气后,拍的一下比一下重,打在被子上沉闷的一声又一声。
倪戈笑了声,手臂撑着身子坐起来,“现在就想出去?”
纪招重重点头。
“不歇会儿?”
纪招疯狂摇头。
他一点儿不想在屋子里待,尤其和豺狼虎豹共处一室。
“行吧,走。”
倪戈从床上下来,穿衣服。
对方在房子里关了三年多,现在不想在房子里面待着容易理解,只是他想着两点多钟,外面正是热的时候,家里开着空调凉快点儿,而且今天折腾了一上午,他怕人累着。
他心里想的多,在纪招提出立刻要去外面转的时候也没有出言阻止。
对方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考虑再周到不如人家不喜欢,那句,按你喜欢的方式对你好在倪戈这里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大门一关,纪招再次看见了外面生活气息浓郁的楼梯,墙壁上贴着小广告,还有孩子用钥匙写的字,画的画。
倪戈穿着黑色大裤衩配黑背心,肌肉上张牙舞爪纹身转成文字就是“别惹老子”四个大字。
不太好惹的社会大佬此时手里提着三大兜垃圾,气势一下柔和了起来,另一只手里牵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瘦弱青年。
倪戈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拉着人往树下走,“你别一下子晒伤了。”
纪招没同他犟,老老实实跟着他走在树下。
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炎热的发闷,纪招头上不一会儿冒了密密麻麻的汗。
哪怕到了夏末,依旧是酷热难耐的夏天,自然万物都能感受到阳光的威力,他也可以如之前那样切实感受到夏天,而不是在冬暖夏凉的笼子里。
树上有聒噪的蝉鸣,树下有满地的碎金,天上有不可直视的太阳,地下有满头大汗的行人。
等以后下雨了,他要出来淋雨,一场绵绵细雨,一场瓢泼大雨。
刮大风了,他要感受着被大风推着走,被微风拉着手。
飘雪花了,他要在小雪中漫步,大雪中奔跑。
等明年春风再来,他要去看莺飞草长,百花盛开的美景。
他们牵着手,倪戈不必看就知道他现在浑身放松,心情愉悦,还不自觉的小幅度的轻晃起他的手来。
最初,纪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外放的喜悦,他思绪沉浸在美好的未来,等注意到后连忙停住了摆动的手臂。
倪戈捏捏他没什么软肉的手心,问道:“吃冰糕吗?那边有卖的。”
一分钟后,两人坐在树荫下,一人拿着一个冰棍儿。
倪戈咬下一口,冰凉顺着喉咙一路冰到胃里,“等会儿去剪个头发,我给你弄的太丑了,咱们找专业理发的。”
纪招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专心享受着自己的冰棍儿。
两块钱一根,比三年前贵了,味道倒是没变。
两点多,街上没什么人,店家的玻璃门都关着,空调外机向外排着热气。
吃完一个冰糕后纪招感觉更热了,越发不能忍受暑气,而倪戈自打出了门,身上的汗一直往外冒,他体质好,再热也是浑身的劲儿,而纪招三年没受过热了,身上有点儿脱力,勾着倪戈的手指用了下力。
“心肝儿,面前就到了。”
纪招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前面确实有个理发的,头累的只点了一下。
倪戈见他半死不活的,“心肝儿,你身体也太虚了。”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下时间,说道:“才出来二十分钟。”
纪招热的头昏脑涨的,听见他说风凉话想也不想的伸手照着他手打了一下,倪戈没设防,手机啪的就摔在了地上。
纪招吓的热汗一下成了冷汗。
倪戈把手机捡起来,见他会被这种小事吓到,心里叹气,面上调笑了句,“砸到我们大美人的脚了?”
他把对方黑色的棒球帽抬起些来,好看清对方的眼睛,“觉得自己做错事了,怕我罚你?”
噙着笑意的丹凤眼凌厉感被驱散了许多,他弯着身子,笑盈盈的看着他,感觉真的很好说话的样子。
“下次你要是怕的话,可以亲我一下,这样我就不生气了,你也不用害怕了。”
纪招:“……”
“解决办法我帮你找到了,你要不要现在就试试,很有用的。”倪戈说着把脸往他面前凑了凑。
纪招紧跟着就往后退,一脸戒备的绷着脸。
倪戈见状没强求,他直起身子,说道:“这次被你看出来我不生气了,等下次吧,下次你觉得我生气了再用吧。”
他重新拉着他的手向前走,用一种懒洋洋的语调说着精明的话:“下次我会装的很生气的,你要多亲几下才行。”
不可能。
纪招在心里回他。
他脚步跟着他向前走,下午两点的影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主人,纪招落他半步,低着头,每一步都精确的踩上他矮小的影子上。
在他发现魏青池的真面目时,在他知道对方是怎么一步步逼死他姐姐,还敢口口声声说着爱时,他真想亲手杀了他。
可是他根本到不了他的身前,西装革履的走狗在为他卖命,他们有时投来的怜悯和魏青池的爱意一样,令他恶心的反胃。
他砸了许多东西,来发泄愤怒,可越来越愤怒,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尖锐沉重的物品砸不到该砸的人身上,它们的破碎对它们万贯家财的主人来说不值一提。
魏青池就在一旁看着,儒雅温和的面目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说他像他姐姐,可他姐姐从来不会这样暴躁易怒。
纪招真想一巴掌甩他脸上,他竟然有脸提他姐姐,他姐姐要嫁人的时候多开心啊,父母去世后,他在她上看到的每个甜蜜的笑容都是那么珍贵,被这个疯子全毁了!
他逼死了他姐姐!
如今竟可以做出真心实意的悲伤表情来,可恨又可怖。
他失控了!
他早就失控了。
在听着他说他那病态的爱恋时,他的理智就不复存在了。
他姐姐不该承受这一切,她那么光华美好的一个人,她那么鲜活生动的人被留在影像里、记忆里,世上再找不到了。
活生生的人啊!
他在世上唯一的至亲,被眼前这个疯子逼死了。
……
他被扔进了禁闭室!
没有钟表,没有窗户,食物是即食食品,没有人来送一日三餐,他不知道时间是如何流逝的。
他发现指甲长长了许多,他想过了很多天了吧。
魏青池怎么还好好活着呢?
他早该死了去赎罪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怎么还不死啊?
他已经多活了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