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王太傅府上到了。”卫统领道。
王聿王太傅,他曾教导先帝,后又教导亓官泽,两度为帝师,士林中声望极高,是纯粹的皇党,至今已是六十五岁的高寿了。
威远侯大婚,让家中小辈代去拜访已是足矣,自己在家中院里长吁短叹的垂钓。
门口的下人听说是主人学生来拜访,问姓名,对方不说,只递了名帖来,便拿着匆匆去回王聿,王聿接过名帖一看,一改往日沉稳镇静,迎去门口。
亓官泽见门内一鬓发稀疏,胡须花白的老人前来,深躬身体,拱手施礼,“学生行为有失,辜负老师淳淳教导了,今日来此特向老师请罪。”
王聿原要扶他,但见他面色赤诚,受了他一礼,才面色动容的去扶他。
两个人客气一番,进了屋中,糊弄申稷那番话,说给王聿肯定不行,亓官泽只道自己有所悔悟。
王聿见他情真意切,再次提起申稷的婚事来。
当时赐婚圣旨初下,王太傅便匆匆觐见,威远侯府在军中威望颇高,现在一些将领都曾是老威远侯麾下的,此番不免令将士寒心。
亓官泽这才顺势道出秦家有谋逆之心,威远侯大婚是他同申稷设的引蛇上钩的计策罢了,王聿宽心长舒一口气来。
离开王太傅府上,亓官泽便回了宫中,在御书房召了韦尚书前来。
朝中,秦国公,王太傅,韦尚书,三家势大。
王太傅耿介质朴,一心为国,规劝天子,秦国公不必说了,早晚要死的逆贼,而韦尚书最会钻营,有些小心思,贪财啊,给属下谋个油水大的官职啊,之前见他贪色,不务正业,王太傅叩首劝诫,而他搜罗了不少美人画册送入宫内。
总之,能力是有,花花肠子也挺多,就是不知他这点花花肠子会不会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怂恿下和秦国公沆瀣一气。
圣上不喜威远侯,韦尚书自然没去碰这个霉头,但他向来圆滑,不会得罪威远侯,称病让儿子代自己去了威远侯府,接到传召,换了朝服匆忙赶来。
经内侍通传后,韦尚书进来御书房,见桌案后天子双目湛湛,恩威似乎愈发深重,不敢再看,眼观鼻鼻观心的微微垂头。
“韦尚书,你可知罪?”
韦尚书脑子里一瞬间想了七三四件事,不知天子究竟问的哪一桩,赶紧先跪在地上,脑子里想起最近的事,猜测莫不是有关扶清的?
经威远侯提醒,他才知道陛下牵的姻缘原是他的嫡子同威远侯的。
他这个儿子不像他,倒是像极了他夫人一家,清风正气,骨子里有书生傲气,若是将他许做男人为妻,自己的儿子恐怕会自绝于世,幸好威远侯自己拦下了这桩“大喜事”。
之后圣上没再发难,韦尚书觉得陛下针对威远侯的可能性更大,他儿子被挑出来极有可能是太出众了,年纪轻轻得过王太傅赞誉,许配给威远侯,起码比不知哪来的山野妖精要门当户对。
韦尚书思及此,开口欲言时一道奏折直直朝他砸了下来。
“芝河水患,你举荐的人贪污赈灾款项,闹得民不聊生,芝河附近落草为寇这上千之数,这就是卿家为国推荐的人才。”
韦尚书万万没想到是因为此事!芝河水患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陛下怎会今日发作?!
“威远侯今日娶的男妻便是从芝河两岸逃出来的难民!据他所言,一家七口除他外全部饿死,村中其他家家户户也都是此种情况,爱卿有何话说?”
韦尚书面如土色,极其无辜道:“臣不知啊,臣见他于水利一项颇有心得才举荐他的……”
亓官泽冷哼一声,打断他的哀嚎:“前几日卿家府上老太太寿诞,他送了一尊白玉佛,外加黄金万两,你说你不知?”
韦尚书慌张道:“臣,臣……”他结舌两声,痛哭流涕道:“臣确实收了一尊白玉佛,可臣真不知他竟敢贪污赈灾款啊!也从没见过那万两黄金啊!臣识人不清,愧对陛下,愧对百姓,但如此攻讦实属是冤枉啊!”
亓官泽没说话,韦尚书不敢抬头,不停叩首喊冤,哭的一鼻涕一把泪,后悔自己举荐了这么一位大臣。
白玉佛在众目睽睽下收的,抵赖不得,说是寻常勋贵人家赠礼也可,但那万两黄金万万不能应,而且,他实在没收那么多啊!
亓官泽见差不多了,出声问道:“爱卿果真不知此事?”
“日月可鉴,臣真的不知啊!”
亓官泽轻笑一声,眼中嘲弄,“下去吧。”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韦尚书心中越发不安,这种忐忑在见到自己的儿子候在外面时成了惊恐,可身在皇宫,又在御书房外,内侍站在一旁,韦尚书同自己儿子还没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韦扶清便被内侍请了进去。
亓官泽打量着跟着内侍进来的人,原主记忆里有关韦扶清的印象不深,他看的也模糊,只是知晓他才学好,品格佳,王太傅曾极力推荐的后辈。
当然一码归一码,王太傅还是极其瞧不上韦尚书的品格的,夸韦扶清,只赞他肖其外祖,再不然肖其舅,肖其母,简而言之,和韦尚书一毛钱关系都没。
内侍说陛下召见的急,韦扶清并未回府换上官服,身着碧色衣袍,眉目间有股淡雅风韵,清冽如秋水,空蒙似山色,气质高华。
亓官泽收回视线,心里又想起他家的小妖精来。
还是他家小妖精活泼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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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尚书出了宫门,家里的车架已经在外等候了,韦尚书连忙把自小跟在韦扶清身边的侍从招来询问。
今日韦扶清去了威远侯府上,内侍分为两路,韦尚书压根儿不知道陛下还叫了他儿子前来,他儿子不过从七品的小官,上朝都轮不到他!哪里能得陛下青眼亲自召见。
侍从也说不出什么来,来的路上给内侍塞了几次银子,人家都没接,他什么都没打听出来,韦尚书听此心里愈发焦急,又不好在宫门前走动,上了马车,先回了府中。
韦夫人,韦老太太见只他一人回来,问起儿子,孙子,韦尚书摇头不知,只说话宽慰母亲和夫人。
约莫一个时辰,韦扶清才回到府中,先去向祖母母亲问了好,便被韦尚书叫进了书房,父子两人单独谈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