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玉听沈戈几次提起过郑昌明,对此人并不陌生,只是好奇他为何忽然来家里拜访二叔。
林二爷得意道,“我在万相茶楼听书时偶遇郑公子,与他一见如故。”
万相茶楼虽然店小朴实,但因沈戈花重金请了位口才非常好的说书先生,所以吸引了不少好听书的闲人。
她二叔和前来给太守夫人拜寿的郑昌明,便是有钱有闲之人。
林家是商贾,二叔是庶子,能与县丞之子攀上交情,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林如玉笑着点头,“别怠慢了贵客,二叔快去,余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好,我出去瞧瞧。”
方才那一出戏虽是林二爷唱的主角,但主意是侄女和大管家想的,板是大嫂拍的。他唱罢退场,轮到侄女唱主角了,林二爷在不在此处都无伤大雅,他也好奇郑昌明为何忽然来找他。
论年纪,林二爷今年二十九,郑昌明二十。论身份,两人一个是商家庶子,一个是官家嫡子,按说怎么也凑不到一块。郑昌明抱着一定要给林如玉画美人图的心思,刻意接近讨好林二爷,凑到一块后发现两人还挺投缘,这才一来二去竟处出了真情意。
被请入林家前厅后,郑昌明直接道明来意,“昨日小弟在芳华园吃酒,听闻二哥府内园林景致不输芳华园,今日便厚着脸皮来了。”
林二爷坦诚道,“我家里园子,比芳华园差得远了,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我家老爷子在世时喜奇石,从太湖拉回两船石头,在园子里搭了一处水石景观,还勉强能入眼。”
他们这些在林家商号做了几十年管事、掌柜的老家伙,本以为林家没了他们就玩不转。所以,他们就算犯了错,主家最多也就是罚俩月的月例,不会被狠罚。
林茂继续道,“用咱们商号的海船运到海外诸国后,能卖多少银子得看运气。”
林家主母林房氏乃沔州房氏嫡女,房氏乃沔州大族世家,教养出的女儿即便堕落下嫁商贾,也不会将世家贵女的气度抛了。
刚被杀鸡儆猴的林茂不敢直说不成,委婉道,“姑娘的主意自是极好的,只是这段日子,庄里的绣娘正赶工缝制冬衣,剪裁缝制屏风和布帘最快得下个月。好在中秋之后有重阳、亚岁和新年,好东西不愁卖。”
如玉在前院书房议事,如梅去了族学,大嫂在房中静养,此时去园子没什么不方便的。林二爷笑着点头,“若公子不嫌弃,咱们转去园子里吃茶?”
林如玉想到了后世的波西米亚风,只可惜大夏男女衣着尚素色。女子衣着的花团锦簇,也是刺绣出来的,精致的美。
林如玉点头,这两样她也想到了。除此之外,她提出的用这些布料做绢花和山水画裳等主意,都被二婶和府里的丫鬟婆子否了。
林宅内的园子占地六亩六,其内山水亭台、花草树木虽比不得芳华园精致豪华,但却处处透着奇巧雅致,全无商贾铜臭之气。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林二爷这么痛快,让郑昌明开心不已,随他入内赏园。
现在,只剩下一个可以尝试的,“茂叔觉得,将这些细绸制成屏风或布帘,如何?”
或许?
绸子放得越久色泽越差,越卖不上价。
但就在刚刚,林葵十几年的船行大掌柜差事,说没就没了么。他自己的儿子,说送官就送官了。
虽然方才处置船行管事时,姑娘一句话也没说,但林茂丝毫不敢小看这位林家的长房嫡长女。
林茂回道,“小人已向行商询了价,十五两一匹。价钱虽低了些,但总比压在库房里划算。”
十四岁的林家主事林如玉抬手翻看桌上的绸缎。这批高价购入的布料,触手冰滑柔顺,的确是上品。
素色细绸上一片片、一条条的杂色十分扎眼,绸缎庄的大掌柜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出于直觉,林茂觉得今日二爷一反常态的沉稳老练,定与林如玉有关。主母交出印信退居幕后,手持印信的二爷和姑娘,居然是十四岁姑娘为主的,年近三十的二爷为辅。
这个……
郑昌明闻言,眼睛都亮了,“小弟可否入内一饱眼福?”
贺炯明抬起头,四下找寻林如玉的身影。
这说起来像个笑话,但此刻林茂却觉得,自己更像个笑话。
难怪,林家能教养出林如玉那般机灵聪慧,全无商贾俗气的好女儿。
此时,前院书房内展开了四匹细绸,分别是孔雀绿色、朱槿红色、萱草黄色和黛色。
这处处透着家主人心思的园子,不只令郑昌明真心夸赞,跟在他身后的安王世子贺炯明也很满意。
林如玉问道,“转卖给行商,一匹能卖到多少?”
林茂立刻道,“小人觉得,可以转卖给西域行商,或者用咱们的海船,销往海外,海外和西域风土与大夏迥异,或许能卖得上价。”
主家这一手,让林茂清醒认识到,在林家商号谁是主,谁是奴。
林如玉问道,“茂叔打算怎么把这两百匹细绸卖出去?”
若非安自远的身份被识破,此处才是他下榻之所。
化整为零,一匹布说不定还卖不上二十两银子。该说的他都说了,姑娘若一意孤行,不管亏多少银子,主母也怪罪不到他头上。
染上杂色的布料做成衣袍,卖不上价去。所以,这些细绸要么贱卖,要么另辟蹊径巧卖。
“无需咱们绸缎庄的绣娘制作。”林如玉吩咐云鹃,“去看看二叔和郑公子在何处,若是方便,请二叔回来片刻。”
林二爷很快被请了回来,林如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二叔,交给他三尺长的萱草黄被染色的细绸。
林二爷觉得侄女的主意甚是有趣,“这等雅事,郑公子必不会推辞,娇娇等着二叔的好消息!”
林二爷兴冲冲带着细绸走后,林茂半晌才回神,愁容一扫而空,若姑娘此计能成,桌上这些染色细绸必能收回本钱!
既然本钱收回来了,他儿子是否也能从轻发落?
林茂越想越激动,躬身行礼,恭敬道,“姑娘,重阳诗画义卖会的筹划准备,可否交给小人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