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昭见陆薇薇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自己道:“陆巍,那些丫头婆子我没卖,昨儿那样跟升叔说,为的也是杀鸡给猴儿看。她们是犯了错,可就像你说的,好歹罪不至死,我又何必赶尽杀绝?好些都是一家子卖进我家里的,要卖就得把她们的家人一并卖了,不然剩下的心里还不定怎生怨怼,更容易生事。”
“如此一来,一卖便得卖十几二十个人,我家里不得乱了套?急忙之间要买那么多人,也不是容易事。所以我和升叔商量后,把人都留下了,既能施个恩给她们和他们的家人,也能借机把剩下的人都唬住,往后绝不敢再犯,怎么算都比把人卖了的强。”
陆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也能安心了。不然就因为我的一念之差,便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我心里……这次明明有些人也可以改变命运,且是往的方向改变的,可惜同样因一念之差……罢了,不说这些了,最重要的是你身体没大碍,就最好了。”
谢令昭道:“我自己是觉得没大碍,不过升叔还是让大夫给我开了药,让我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今早上就逼我喝了一大碗,苦得我差点儿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这会儿想起来都还想吐。”
陆薇薇听得失笑,“升叔也是关心你嘛,往后他怕是再不敢离开你半步,你的衣食住行都得亲力亲为了?”
谢令昭“嗯”了一声,“升叔是挺自责的,说都是他管家不利的错,昨晚就开始整顿家务,说这次定要好生立一立规矩。顺便又唠叨了我一回,都十七八岁的人了,还不成亲;就算不成亲,好歹也可以先收个屋里人,管一管我房里的事,既能知冷知热,遇上昨晚那样的事,也不用委屈自己了……真是唠叨得我头痛,今晚最好算着时间回家,回家他已经睡了。”
陆薇薇让他说得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皮笑肉不笑道:“是哈,你这样的大家公子,本来就该三妻四妾,半点不委屈自己的,为什么至今没收个屋里人?还是其实早就收了,只是我们这些外人不知道?”
忽然想起当初两人还针尖对麦芒,一见面便只差打起来时,曾远远的看见过一回他带了几个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女子游船,她当时还曾暗自讽刺过,他可真是一位时间管理大师。
忍不住又阴阳怪气道,“不然,就是你在外面早有红颜知己了,家花哪能跟野花比?”
“啊?”谢令昭让陆薇薇说得怔了一下,不待反应过来,嘴上已先急急解释道:“陆巍,我没有收屋里人,你这话是打哪儿听来的?真是冤死我了。我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这几个月我们日日都在一处,我有没有红颜知己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不成?你可千万不能误会我。”
陆薇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怪怪的,强行找补道:“我随口这么一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本来这般私密的事,我也该尊重你隐私的。”
谢令昭忙道:“可我的确没有,陆巍,真的,我骗谁也不会骗你,我、我……我昨儿跟你说,我压根儿不喜欢女人,也不算是假话。你别误会,我意思是,我打小儿虽在别人看来怪了些,混了些,但真的从来不近女色。不怕脏你耳朵,我才十来岁,我那继母便已往我屋里塞了不知道多少漂亮丫头,我打那时起,便对那些人、那些手段恶心至极,闻见那些脂粉味儿就想吐,所以屋里人不会有,红颜知己也不会有,我保证!”
陆薇薇心里莫名的烦躁又忽然烟消云散了。
片刻才有些不自然的道:“你跟我保证有什么用,你得将来跟你的妻子保证,那才是要跟你共度一辈子的人,她要是听你这么说了,肯定很高兴。不过你这话我怎么觉着可信度不高啊?好像就三月里,我还曾无意看到过你跟好几个女子一起游船,某人总不会自打嘴巴吧?”
谢令昭皱眉,“三月里?我怎么不记得了……我想起来了,就那一次。我不是回不了京,心里时刻窝着一团火吗,就想着、想着我天天惹是生非,眠花宿柳,闹得鸡犬不宁的,总有一日会传回京里去,指不定他们见我闹得实在不堪,就愿意管我,愿意让我回京了?”
说着自嘲一笑,“可惜我实在见不得那些人,受不得那个味儿,船游到一半,就把人都赶走了。之后也想通了,不待见的人,怎么都是不待见的,怎么可能因为某件事,忽然就改变了?便真能改变,也是越变越糟,我又何必自己作践自己,自取其辱。倒不想就那一次,就让陆巍你瞧见了,还真是……”
陆薇薇让谢令昭说得心里不是滋味儿起来。
为了能引起所谓亲人的注意,为了能回一趟生他养他的地方,他也真是煞费苦心。
可惜闹腾作妖也好,眼泪脆弱也好,都只对在乎你的人才有用,对不在乎你的人来说,你就算死在他面前,他只怕还会嫌你影响了他的心情,——总算谢令昭自己就想通了,没有继续自甘堕落、自我作践,不然就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后悔也迟了!
陆薇薇因笑道:“是啊,就一次就让我瞧见了,是真这么巧,还是某人骗人的?你也不用解释了,我又不是你谁,你只消继续做个洁身自好的人,将来不让你妻子失望难过就是了。”
谢令昭正要再说,忽然灵光一闪,“陆巍,你今儿怎么一直跟我说将来我妻子怎样怎样,不会是,你想娶亲了吧?你才多大,急什么急,我跟你说,男人成亲太早容易、容易早死的,真的,我知道的好些成亲早的男人都是三十来岁,甚至二十出头,就一命呜呼了的。不然你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急,我都想好了,我至少也要三年、不,至少也要五年后,我才考虑成亲的事,你比我小几岁,至少七八年后考虑也不迟,你说呢?”
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陆薇薇,惟恐她是真想成亲了。
陆薇薇哭笑不得,“谢令昭你怎么想到这上头的,你这思维发散得够可以啊。我暂时不考虑那些问题,成日里上学都忙不过来了,哪还顾得上旁的?就算要考虑,也是三五七年后的事了。”
谢令昭却是越发急了,“你的意思,打算三五年内就考虑?三年后你才十七,五年后也才十九,其实还早得很,要我说真的不用慌,便是陆伯母急着抱孙子,也可以先抱阿昌的嘛。反正、反正我五年内都不会考虑亲事,你也至少五年内,不考虑好不好?”
大家就这样日日一起上学,一起说笑玩闹,便是什么都不说不做,只要能待在一起,能日日见面不好吗?
不是连老话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真都娶了亲,都有各自的妻小要考虑,也有家计要操心了,哪还能如现在一般潇洒恣意!
陆薇薇见谢令昭是真急了,虽然他极有可能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但她却是约莫知道了几分。
不过她告诉自己,谢令昭肯定是因为之前从来没交过朋友,没感受过来自旁人不掺任何杂质的温暖,因此太过看重她这个朋友,才会着急的,并不是有旁的什么。
遂仍笑容不变,“我就算明年侥幸能过院试,也没信心乡试时也能中,县试已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乡试人更多,也更强,我可不敢托大。所以不出意外,我接下来几年都要专心念书,哪来的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便是我娘,也早与我达成共识,不会催我的。”
谢令昭脸上这才有了笑容:“陆巍你心里有成算就好,反正、反正男人成亲太早真的容易早死,我跟你这么好,绝不会骗你的。”
陆薇薇好笑,“我周围十七八岁便孩子满地跑了的不知多少,怎么都活得好好儿的?你这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歪理谬论,肯定是现在还没遇上你真正的缘分,才会这样说的。等将来你命定的妻子出现了,你肯定只恨不能立时把人娶回去才好呢。”
“你放心,到时候就算你娶了妻,我们一样是好朋友,我也好日日去你家蹭饭,也好多个人关心我了,多好的事儿?你可千万别犯轴,为了友情,就不要爱情了啊。”
谢令昭道:“我就只要友情,不要爱情怎么了?能有友情,能得陆巍你个朋友,我已经很知足了,爱情什么的,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陆薇薇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不说吧,怕谢令昭真一直犯轴下去;说吧,怕他本来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经她一说、一提醒,反倒霎时都明白了……不过他虽不受家里长辈待见,却终究是嫡长子,他的亲事迟早还是会提上日程,他也迟早会娶亲生子的。
再有江升等人在一旁关心他、催促他,他肯定至多两三年内,就会定下亲事了,她什么都不说,仍照常待他,显然才是最好的。
陆薇薇遂不再多说,只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教室去小憩一会儿了,不然下午的课又得白瞎了。你也快回教室去歇息一会儿吧,别等过两日我抽查你时,你一问三不知,我可是要恼的。”
谢令昭是知道她有多看重自己的学习,对他严厉起来又有多严厉的。
不好再追问她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有了他这个朋友已经很知足,爱情什么的无所谓,只得怏怏的“哦”了一声,与陆薇薇各自回了各自的教室去。
下午放学时,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的三人行,又因谢令昭的加入,变回了之前的四人行。
陆薇薇与谢令昭还有李昌一路说一路笑的,心情都因明日是休沐日而格外的愉快。
李澈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明明他也跟大家一路的,昌弟和巍表弟也一直没冷落他,他却依然觉得跟他们格格不入似的……都怪谢令昭,自从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昌大大咧咧惯了的,却是根本没觉出什么不对来,挽了谢令昭的肩膀便道:“阿昭,明儿我能去你家骑马吗,上次休沐一直下雨,我没能骑成,心里早痒痒得很了。”
谢令昭自是一口应了,“刚学会骑马的人是这样的,几日不骑就心痒痒,那你明儿一早就去我家呗,早上凉快些,等太阳升起来了,你也受不了,马也受不了。陆巍,你也去吧?中午正好在我们家吃了,我家厨娘做的凉面真心不赖,我已经吃了几日了还不觉得腻,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陆薇薇不置可否,“明儿我应该有事,以后再说吧。”
她明儿约了澈表哥要去书局的,总不好食言,她也实在不想再耽搁,只想尽快与澈表哥把话说清楚。
李澈见陆薇薇好歹还记得他们有约,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却仍是觉得等不到明日,今晚他就想与巍表弟单独见面,一诉衷肠了。
大家一路说一路走的,不一时便到了家。
李氏瞧得谢令昭,又是脸红又是愧疚,好在谢令昭是个会哄人的,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已将李氏哄得眉开眼笑,“陆伯母莫不是嫌我吃得太多,才会故意这样,让我往后都不好意思再来了?不中用,我脸皮厚着呢,你怎么说,我都要来,还要天天来的,您就别白费功夫了。”
要亲自给他再做个爆炒牛柳去。
陆薇薇见状,不知是该笑,还是翻白眼儿。
不是都说儿子是自己的好吗,怎么看她娘的样子,对谢令昭比她这个亲生的亲热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