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李昌弄回店里,别说谢令昭了,便是没怎么出力的陆薇薇都累了个满头大汗。
二人把李昌托付给陈三,又忙忙赶回县学去上课。
陆薇薇平息了一会儿,脸色便回复如常了,却见谢令昭仍是红着一张脸,皱眉道:“谢令昭,你不会身体真不舒服吧,前日你脸也是红得不正常,要不,我们先不去学里了,去找个医馆看看?”
谢令昭忙摆手,“我没事儿,真的,我真是热着了,这鬼天气,都八月了还这么热,我又才扛了一百多斤的东西,换谁都得跟我一样,陆巍你就别担心了。”
眼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又不敢看陆巍了,脑子里还总是浮过那晚上的梦境,浮过刚才那不一样的触感,——难不成,真让升叔给说中了,他真的有龙阳之好?!
陆薇薇其实也觉得热,尤其看谢令昭跟个煮熟的虾子一样,也总是躲避她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原因,也跟着莫名的脸热冒汗,莫名的觉得无形中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遂没再多说,只道:“是哈,今年是热得有些不正常。我们走快一点儿吧,迟到了夫子肯定要恼的。”
两人都沉默着回到了学堂,等在通往各自教室的路口道别转身后,才各自吐了一口气。
次日,谢令昭果然打发江升送了六百两大通票号的通兑银票到李记给李昌,“我们大爷说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多带些银子备用总不是坏事,请李少爷千万别与他客气,不然就真是不拿他当朋友了。”
李昌已经写好的借条本是五百两的,当下只得满心感激的重新写了一张六百两的,又好生谢了江升一通,才送走了他。
到了晚间,李家众人包括李成栋,便都知道李昌已经借好了银子,要去一趟府城进货之事了。
李舅母先就哭了,“你爹这次好容易才能回来,你现在又要去府城,万一路上再出个什么事儿……店里实在撑不下去,就开小一点,把人减少一点,等以后家里缓过来了,又再慢慢做大就是。实在不行了,咱们家还有那么多地,日子怎么都不至于过不下去,你就听娘的,别去了吧?娘真的害怕……”
李氏也一脸的担忧,“阿昌,你娘说得对,生意再重要,银子再重要,还能有你的安危重要不成?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哪怕苦些穷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低声问陆薇薇,“店里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是说,虽然难,但肯定能熬过这一关的吗?”
陆薇薇苦笑,“表哥一直在报喜不报忧,实际情况比娘想的还要糟糕一些。大掌柜也走了,偏偏还去的是万记,各种落井下石的人也是数不过来……李记可是姥爷在时,就一手创下的,这些年舅舅也是呕心沥血,才能让它有今日的规模。表哥当然不愿它在他手上没落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肯定不愿放弃的。”
倒是李成栋沉声与李昌道:“你既想好了,要去这一趟,我当爹的自然只有支持你的。说来当年我第一次随你爷爷去府城贩货时,才十五岁,你现在已经比我那时候大两岁了,我当时能行,你如今自然也能行。”
顿了顿,“只是我那时候有你爷爷带着我,你如今却只能自己挑大梁。罢了,宁愿破费点银子,雇两个镖师一路护送你吧,之前也是因为山体塌方,走不了水路,我才遇上了意外的。如今水路已经通了,总不能再出意外,难不成因为有人吃饭噎死了,其他人都不敢再吃饭了?”
李昌见李成栋支持自己,忙认真道:“爹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的。李记有我在,也一定会重新强大起来,打肿那些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之人的脸的,您能做到的事,您儿子也一定能做到,您只安心在家养身体就是!”
说得李成栋一脸的欣慰,“你能有这个志气,当然最好了。等你这趟回来,我身体也差不多该好了,再加上小巍明年肯定会中的,我们家的好日子肯定在后头!”
李成栋既发了话,李昌也执意要去,李舅母与李氏纵再担心再不舍,又还能怎么样?
只能哭着给李昌收拾行囊去,并于第三日一早,送走了李昌。
李舅母少不得又痛哭了一场,拉着李氏的手直后悔没早点给李昌定亲成亲,“总想着他年纪还不大,要是明年能侥幸中个童生,也能更好说亲,谁知道……”
惹得李氏也跟着哭,“可不是么,十七岁也不小了,真的该早些给他定亲成亲的,这要是万一……”
陆薇薇简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道:“舅母和娘说什么呢,这次来回都是坐船,又有镖师护送,表哥肯定能平安回来的,你们别自己吓自己,成吗?就安心照顾舅舅,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好说歹说,才让李舅母与李氏收了泪,一路回了家去。
只接下来几日都怏怏的,尤其李舅母,简直是吃不下睡不着,几日就憔悴了许多。
家里也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李昌那个大嗓门儿,又向来爱说爱笑,从来都是走到哪里,便把热闹带到哪里,他一出门,可不得人人都不习惯?
便是陆薇薇,也觉得各种不习惯。
上下学路上再没了人逗趣说笑,店里和家里也再看不到李昌的身影,表兄妹俩自打陆薇薇进城念书以来,日日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家里任何人都长,还从没这样分开过,——只盼表哥能早日平安归来吧!
陆薇薇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叹,才强迫自己收了心,继续听起夫子讲课来。
好容易到了午间放学,她草草吃过饭,便去了谢令昭的教室找他。
谢令昭倒是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李澈的座位却仍是空着的,——这便是陆薇薇连日不习惯与叹气的另一个原因了,李澈爹又病倒了,上次的好转好像只是昙花一现,李澈娘和李澈常年皱着的眉头还来不及彻底舒展开来,便又皱起了,还皱得比以前更紧了。
自然李澈的学也是没法儿再安心上了,日日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明明陆薇薇与他教室就在咫尺之间,两家住得也近,竟是再难得打上一个照面。
果然人不能长大,长成大人后,烦恼也太多了……
“陆巍,你想什么呢?你来找我的吧?”谢令昭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陆薇薇的思绪。
她忙回过神来,就见谢令昭已走到她面前了,“你站我们教室门口都站半天了,都拿奇怪的眼神看你呢,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陆薇薇忙道:“没出什么事儿,就是想来找你说说话,你……不会又要睡午觉,没时间跟我说话吧?你最近真的太奇怪了,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我找你你还几乎都有事儿,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有意在躲着我吧?”
谢令昭讪讪的,“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我又干嘛要躲你,这不是天天念书太累了,总是睡不好,想着你事情又多,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吗?行了,我们别站这儿了,去小竹林那边再说吧。”
两人遂去了后边的小竹林。
陆薇薇这才叹道:“还是以前日日上学放学都有表哥和澈表哥,还有你一起的日子快乐啊,大家说几句笑,斗几句嘴,感觉就到家到学里了,我真是从没觉得路上远过。现在是上学也只有我一个人,放学也只有我一个人,实在太冷清了,那路便跟怎么走也走不完似的,真希望明儿这样的日子就到头了,大家又过回以前的日子。”
谢令昭见她无精打采的,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以后上学放学他都跟她一起便是,那她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
就现在他强迫自己有意躲着陆巍,已经夜夜做梦,时时走神,想的都是那些没脸告诉任何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要再跟陆巍多待,还是单独待在一起,他肯定会做更过分的梦,更刷新自己下限的。
更可怕的是,万一他一个忍不住,对着陆巍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陆巍连朋友都不肯跟他做,以后都不肯见他,不肯跟他说一句话了,他岂不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谢令昭只得干巴巴的道:“过些日子阿昌就回来了,等阿昌回来,李伯父好了,你们店里的生意也复原如初了,大家不就可以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陆薇薇满脸的低落,“可那也太久了,别说至少也得一两个月了,就是一两天,我都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
谢令昭见她整个人都跟一株蔫儿了的小白菜似的,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没事儿,以后我接送你上下学就是,路上有我陪你说话,管保你不会再觉得难熬。”
话没说话,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自己呢,真日日接送陆巍上下学,他的……那啥病,还有好的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