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泽又羞又怒,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却是敢怒不敢言。
片刻才道:“我没想害李澈,我也不是没有考过他的时候,那县试时,我也是有希望考过他的。可陆巍你我却从来没考过过,哪怕一次都没有,每一次模拟考,你都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我的头顶,我怎么挣扎,怎么刻苦都没有用!”
“我能怎么办?除了让你根本上不成考场,我真的再想不到其他能战胜你的法子了。反正你成绩那么好,年纪又小,就算这科考不成了,下科再考就是,一样能中。我却根本等不了,我表妹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我表舅许人了,我要是错过了她,肯定会遗憾一辈子,后悔一辈子。陆巍,你根本不能明白我的心情,我真的已经快被逼到绝路了,我……”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怎么好,又见一旁陆薇薇与谢令昭都是一脸的似笑非笑,比冷着脸反倒更瘆人些。
到底识趣的没有再说下去。
陆薇薇见他终于不说了,这才冷哼一声,道:“我成绩好,年纪又小,就算这科考不成,下科再考就是?这么说来,一切都是我活该,都是我自找的了?”
顿了顿,“你等不了,我不能明白你的心情?那我就等得了,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我们家也等着我高中了,好度过难关呢,为此连我表哥都暂时不念书了。就你才有苦衷,就你才不容易?别打着苦衷的旗号,为你的小人行径洗白了,洗不白的!”
谢令昭话就更难听了,“陆巍成绩好年纪小,就合该被你坑害,那我长得这么好,出身又这么高,家里的银子你几辈子都花不完,你岂不是更得生吞我了?还有大街上那么多比你富,比你有才的人,你怎么不都杀了去?”
“褚县丞知道你打着他女儿的旗号,干这些鸡鸣狗盗的事吗?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我挺好奇的,所以待会儿就打发人告诉他去。我还要问一问夫子们和教谕,你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有没有资格读圣贤书考科举,真让你这样的人中了,当了官,岂不是百姓的灾难!”
简直可恨,就因为陆巍成绩好,年纪小,便这样害他,陆巍招谁惹谁了?
真当他这个陆巍的……好友,是吃素的不成!
杨林泽霎时慌了。
真让表舅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别说把表妹许给他了,怕是他们一家子都休想再登表舅家的门!
让夫子们和教谕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就更糟糕了,他怕是立时就会被逐出县学,这辈子都再没有考科举的机会,自然也休想金榜题名,飞黄腾达了……
念头闪过,杨林泽已“噗通”一声跪下了,虽然心里觉得很耻辱,可韩信都能忍胯下之辱,他只是下个跪,又算得了什么?
嘴上同时飞快道:“陆巍,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你看在同窗一场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好歹给我一条活路。我打五岁启蒙起,就一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来不敢有一日的松懈,才终于撑到了今日,实在不能功亏一篑,不能在最后关头,连考场都上不了,那我只能去死了。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犯,也一定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他日涌泉相报的。”
陆薇薇只觉得好笑,“你也知道自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有今日的,我难道就不是?我的好成绩,我每次的头名,难道都是天上掉的,而不是我头悬梁锥刺股才换来的?你上不了考场只能去死,那你想过我要是上不了考场,又该怎么办吗?”
谢令昭则是大怒:“你踏马威胁谁呢,你上不了考场只能去死,那你倒是去死呀!果然刀得砍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砍在别人身上,便喜闻乐见,拍手称快是吧?爷告诉你,就是陆巍心软肯饶你,爷也绝不会饶你!惹毛了爷,直接把你扔到河里喂鱼去,反正现在就在河边,易如反掌的事!”
杨林泽已快哭了,“可我这、这不是没能成功,什么影响都没对陆巍造成吗?陆巍,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就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他日我一定会……”
“一定会把今日的耻辱十倍、百倍奉还哇?”
谢令昭冷冷打断他,“你这样的人,爷见得多了,嘴上说得越可怜,心里就越恨,将来一旦让你得了志,报复起人来,也只会越狠。却从来不会反省自己的错,不会去想都是因为你自己心术不正,才会导致了后面的事。”
“爷今儿教你一句话,‘先撩者贱,打死不怨’,意思就是,既是你先犯的贱,那被打死了也是活该,怨不得任何人!你不要再求陆巍了,你再敢求他一句,爷就给你一巴掌,一直打到你再求不出来为止!”
杨林泽心里的确这样想的,他日一定会把今日的耻辱百倍奉还,让谢令昭和陆巍都悔不当初。
却没想到,一眼就让谢令昭给看了出来,还不许他再求陆薇薇。
眼下他不求陆巍,还能求谁,明显陆巍年纪小些,心肠软些,也更能理解寒窗苦读的苦,他求他总还能有一线转机。
且谢令昭摆明了很听陆巍的话,那只要……
杨林泽想着,嘴上已又求起陆薇薇来,“陆巍,我真的错了,求你看在同窗一场的份儿上,看在终究你什么事都没有的份儿上,饶……啊……”
话没说完,脸上已真挨了谢令昭一巴掌。
却仍坚持说着,“陆巍,寒窗十年真的不容易,我平日除了妒忌你,其实也真的很敬佩你,明明年纪就比大家都小,却那么厉害……啊……”
谢令昭又是一巴掌,“呵,爷倒要看看,是爷的巴掌硬,还是你的嘴硬。”
杨林泽仍在坚持,“陆巍,只要你肯放过我这一次,你可以开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你只是高抬一下贵手,便什么都有了,何乐而不为呢?”
哪怕今儿他被谢令昭打得再惨,也总比身败名裂,上不成考场的强。
他现在被打得满脸是血陆巍不心软,就不信待会儿他都被打得半死了,陆巍还是不心软!
总算功夫不负杨林泽这个有心人。
在谢令昭再次扬起手掌时,陆薇薇终于开了口,“谢令昭,别打了。杨林泽,你也别再说了,我听得心烦,甚至想作呕,毕竟你心里正想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你倒是挺能屈能伸,将来若真能金榜题名,没准儿他日真能飞黄腾达,有一番作为呢!”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那我更不能放虎归山了,不,你不能算虎,充其量也只能算狗。那我更不能放狗归山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反咬我一口,让我后悔莫及呢?”
杨林泽忙叫道:“不会的,陆巍,真不会的……”
陆薇薇抬手,“打住,我说了不想再听你叽歪。你自己明儿去退学吧,好歹在同窗们面前,保住你最后一层遮羞布。但夫子们跟前儿,你就得一五一十都告诉他们了。至于教谕大人那儿,我会去求见,让教谕大人十年内,都不许你县试的。教谕大人正等着我给他、给县学争光添彩,想来这点儿要求,还是很愿意满足我的。你听清楚了吗?”
杨林泽当然听清楚了。
也因此抖得更厉害了,这次不只是怕的,更是气的。
他都已经哀求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是不肯放过他,他明明也没把他怎么样,明明就没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却非要毁了他的前程,毁了他这一辈子,——逼他退学就算了,还十年不许他县试,十年后他都多大了,也错过几次大比了?
人一辈子又能有几个十年,还是最好的十年,杀人不过头点地,简直欺人太甚!
杨林泽太恨了。
好,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就大家同归于尽,一起去死吧,算下来我也不亏了。
反正都是你逼我的,你有冤有恨,都等着去了阎王殿后,对着阎王爷说吧!
念头闪过,杨林泽忽然猛地站起来,便拼尽全力,往陆薇薇冲去。
陆薇薇倒是已经在防着他可能会狗急跳墙了。
却没想到,他会跳得这么快,等火石电光之间,意识到杨林泽的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硬生生被撞了出去,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噗通”一声,便落到了湍急的河水当中。
反倒杨林泽自己,因为让陆薇薇缓解了大半的冲力,在河边就停住了。
再看到河水竟那般的湍急,与陆薇薇同归于尽那口气霎时泄了,又害怕又后悔之下,直接瘫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