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见曹氏婆媳三人,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大半。
但名分上总是陆薇薇的祖母和婶娘,与吴家那种隔了一层,怎么不客气都不会有人说嘴的所谓亲戚还是不一样。
若她们母女表面还是对吴家那个态度,旁人肯定要说的。
只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道:“婆婆和二弟妹三弟妹有事吗,我还说等梳洗收拾完了,就和小巍带了给大家买的礼物,过去拜见呢。”
回来之前,大哥就特地交代了她,陆有成一家越不是东西,她和陆薇薇表面功夫就越得做好了,族里和村里的人才会越站在她们这一边。
所以不情愿归不情愿,李氏还是给陆有成他们都随便买了礼物的,管他们用不用得上,反正能堵旁人的嘴就够了。
曹氏不待李氏话音落下,已夸张的笑道:“哪用得着你们过去拜见,都是自家人,我们过来也是一样的。礼物更是用不着,你们娘儿俩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们帮不上忙,总不能拖你们的后腿不是?以后千万别再破费了,便是每月该称的钱粮,你们也别称了,就当是我们做爷爷奶奶的,对小巍的一片心意了。等以后我们实在做不动了,又再说吧。”
这话一出,陆薇薇与李氏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只当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陆薇薇还抬头往了几次天,确定太阳不是打东边儿下去的,天上也没下红雨。
才确定她没听错,刚才的话真是曹氏说的。
不由嘲讽的扯了扯唇,才道:“虽然祖父不拿我当孙子,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我们母子该尽的责任,还是要尽到的。谁让总是我的祖父,我亲爹的爹呢?所以祖母的好意我们母子就心领的,以前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省得回头让人说还是轻的,就怕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坑等着我们!”
曹氏让陆薇薇说得一阵堵心。
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
可想到陆有成与两个儿子,还有孙子们那服不完的徭役,想到父子祖孙几个现在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一趟家,还回来一次瘦一圈,都快瘦得皮包骨,人不人,鬼不鬼了。
曹氏便再恨也只能忍着,“呵呵,那个……以前都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才会干了那么些糊涂事儿的。其实小巍,你爷爷很疼你的,他就是伤心你爹那么年轻就没了,又舍不得你去县里,一年回不来几次,才会、才会总是跟你和你娘生气的。你二叔三叔也一样,心里其实都很疼你的,总是亲侄子,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谁能不疼的?不信你问你二婶三婶。”
王盼弟与孙兰花忙都赔笑附和,“就是就是,小巍,你二叔真的很疼你的。”
“小巍,你三叔也是,他其实很想亲近你的。可你总不回来,又越来越有读书人的样子,他看了就不敢靠近,结果就……越来越疏远了。”
陆薇薇挑眉,“是吗?看来都是我们娘儿俩误会你们了?”
李氏已经勉强都笑不出来了。
一个个怎么有脸说这些话的,其实都‘很疼’小巍,恨不得她们娘儿俩马上去死的那种疼吗?!
李氏直接道:“你们有话就直说,别再跟这儿拐弯抹角了。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直说了也没用,小巍当初那话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的,绝不可能更改,你们想沾光、想占便宜,且先过了全村人的关,再来找小巍吧!”
哼,不就是知道小巍的秀才已是稳了,又不要脸的想沾光,想得好处了?
陆薇薇也道:“若是我当初那么横,怎么着都得横到底,硬气到底,谁让路是自己选的?当然跪着也得走下去!你们当初敢那么横,难道事先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顿了顿,“为什么就你们婆媳三个来?人家家里有事,都是男人冲在前头。你们家怎么反了,每次都是女人打头阵,男人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他们是打算这辈子都当缩头乌龟到底了不成!”
曹氏婆媳三个都让母女俩的话气黄了脸,手也直抖。
呸,还跟这儿跟她们装,骂家里的男人是缩头乌龟,家里的男人都去哪里了,小兔崽子能不知道?
明明坑了人,还要在苦主面前装相,真的太可恶了!
可再恨再气,人在屋檐下,婆媳三人也只能死死忍着。
男人们都服不完的徭役,身体吃不消就算了,关键自家地里的活儿也全部顾不上了,就她们几个女人,能顶什么事儿,累死累活也做不完。
就说眼前吧,马上就春播了,人家的田地都早耕好、沤好肥了,她们却才耕了一小半,要是误了春播,一家人今年连肚子都吃不饱了,哪还顾得上想旁的?
曹氏只得继续强笑,“小巍,你爷爷和二叔三叔都早知道错了,我们也都知道错了,以后绝不敢了,求……求你就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回来吧?他们都快吃不消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命都要没了……”
王盼弟与孙兰花更是直接哭起来,“小巍,我们已经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以后真的再不敢了。你就饶了你二叔三叔,饶了你哥哥们吧,他们要是垮了,全家人可就真只能等死了。”
陆薇薇与李氏再次面面相觑。
片刻,李氏咝声道:“什么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回来?你们不是来求给你们免税、免徭役的?那我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走吧。”
曹氏实在忍不住了,“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装什么呢,我们都知道错了,还想我们怎么样?难道真要把人都全部累死了,你们才甘心?”
孙兰花跟着哭道:“我们哪还敢想什么免税,免徭役,再这样下去,命都要没了。我们只是希望小巍你能行行好,别再让你爷爷和叔叔哥哥们服不完的徭役,让他们能回来歇一歇,忙一忙自家的事儿……大嫂,小巍,你们就行行好吧,只要你们肯行行好,我给你们跪下都可以的。”
‘服不完的徭役?’
陆薇薇心里一动,看向了谢令昭。
她没做过,舅舅也没做过,之前他们甥舅也没这么大的面子,那便只可能是谢令昭了。
果然谢令昭直接点了头,“对,是我派人来给你们里长打的招呼,再送了点儿礼,事情就成了。”
哼,敢算计陆薇,企图让她考不成县试,还因此害她大冬天的落了水,差点儿就没命,这笔账他当然要好生跟罪魁祸首算!
陆薇薇忙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呀,你怎么也没跟我和我娘说一声?”
李氏忙也道:“是啊,阿昭,你好歹也该先跟我们说一声的。”
谢令昭不确定母女俩心里有没有恼他,毕竟这事儿他的确自作主张了,但他绝不后悔,他只后悔自己还不够狠,曹氏婆媳才敢还舞到陆薇薇和李氏面前来!
他直接冷冷看向曹氏婆媳,“这事儿是我做的,陆薇和陆伯母事先根本不知道,你们找她们顶什么用,得找我才顶用。”
曹氏不知道陆薇薇母女是不是在与他唱双簧,但到了这个地步,她们根本反抗不了,也没有其他办法,除了求,还能怎么样?
婆媳三个便又求起谢令昭来,“公子爷,我们都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们吧。”
“公子爷,我们以后真的再不敢了,求你就行行好……”
心里也是真的怕了,后悔了。
以往她们只知道谢令昭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又富又贵,但说到底与他们家何干?
他们家虽看样子沾不到他的光了,但他们同样也不靠他吃饭,不用看他的脸色过日子,他再强又怎样?
且还有一点,他们家再不好,小兔崽子母子再不拿他们当亲人,他们也终究是他们的亲爷爷、亲叔叔,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就不信谢令昭真敢对他们怎么样时,小兔崽子母子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肯定会阻止的!
正是因为抱了这种有恃无恐的心态,陆有成当初才敢接受杨林泽的收买,意图以告陆薇薇不孝,来阻止她县试的,只要她县试不成,以后当不上老爷了,看他还拽什么拽!
却不想,他们是不用看谢令昭的脸色过日子,他们压根儿连谢令昭的脸都见不着。
他就只随便打发个人来跟里长说一声,再随便送点儿礼,就能让他们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甚至连命都要没了!
一家子在见识过锅真是铁打的,在见到了棺材后,终于知道厉害,也终于知道掉泪了。
原来以往人家真的只是懒得跟他们计较……
这才会有了眼下曹氏婆媳三人求到陆薇薇家来,还前所未有的卑微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