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昏晕,星光稀疏,衬托着这寂静的深夜。
夏槿初回到木槿苑中,身后则跟着不情不愿的宋云峥。
只见他全程垮着脸,黑沉的骇人。
宋云峥一想起最近前往刘先生的家门,吃尽了瘪,不曾想却是夏槿初的故友,便觉得颜面全失,心中自然不痛快。
【若不是为了泽哥儿和沅姐儿,我才不会委身前来你这苑中留宿。】
夏槿初读取到他的心声,不禁回想起前世他也是惨遭闭门羹,不得不前来对她阿谀奉承,后来她一时心软,就出面请刘先生前来府中商讨给孩子启蒙之事。
后来,泽哥儿和沅姐儿因被太夫人给宠坏了,娇纵得无法无天,就连刘先生的话也不听了,不仅不好好的念书,而且作业更是一塌糊涂。
刘先生出于认真,三番两次前去找太夫人委婉地说明情况,却遭到她护犊子。
“只有教不好学生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我家泽哥儿和沅姐儿自小聪慧伶俐,恐怕是刘先生并未尽心尽力地悉心教诲吧。”
面对太夫人的不讲道理,刘先生被气得哑口无言,好歹他曾经也是当今陛下的老师,放眼整个上京城,多少达官贵人花重金聘请他收学生,他也不是见钱眼开,何人都收入门中的。
首先,他要看学生的天生资质,其次要看学生的耐性和定力,最后看学生的勤奋和进取心。
可这三点,泽哥儿和沅姐儿一项都未占到,太夫人还整日护短,让他根本无从下手教学。
夏槿初犹记得前世煮了银耳莲子羹前去垂裕堂,看望孩子们上课的情况,岂料却看见泽哥儿正站在案台上,趾高气昂地和刘先生对峙着,彼此间僵持不下,更是把刘先生气到心梗住。
“先生你天天都让我写大字,背书,要多枯燥有多枯燥,每次上你课我都快睡着了,我不管,我就是要出去玩!你若不让我出去,我就告诉我祖母说你又打我手心了,虐待我!”
泽哥儿说着,还不忘朝他做起了鬼脸,一脸的得意洋洋。
“你、你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刘先生气到浑身发颤,捂着梗住的心口处,险些喘不上气来。
“泽哥儿,还不快向刘先生致歉。”
夏槿初严声厉色道。
泽哥儿一见她的到来,慌忙从案台上爬了下来,唯唯诺诺地磨蹭到她的跟前,委屈巴巴地说。
“母亲,我是被冤枉的,先生他天天不好好教学,整日都让我反复的写这一个字,我都已经写腻了。”
夏槿初见他性情顽劣,简直被宠得无法无天,小小年纪都敢睁眼说瞎话了,厉声呵斥道。
“你还敢犟嘴,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泽哥儿被吓得低垂下头,小嘴紧闭着,脸上却透着不服气。
“母亲,哥哥说的没错,祖母每日问我们都学了些什么,是否有长进?可是我们一直都止步不前,祖母那边我们无法交代。”
这时,一旁的沅姐儿也跟着搭腔,瞎起哄。
刘先生失望地直摇头,寒心道。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还是请太夫人另请高明吧,我收拾下便离开府上了。”
夏槿初见他要走,立刻上前赔着笑脸,频频致歉。
她的颜面无存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心怀愧疚,毕竟刘先生是卖她一个人情才选择收下泽哥儿和沅姐儿的,不曾想却是给他添了个大麻烦。
“刘先生,平日里你该管就管,该罚就罚,婆母那边我自会同她理论的。”
刘先生脸色气到铁青,声音都跟着颤抖道。
“槿初,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这两个孩子性情顽劣,被宠得娇纵无比,若是再这样放任下去,只怕将来和地痞流氓无异。老夫我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收下这两个孩子。或许是老夫才疏学浅,当真教不了了,就此告辞。”
自从刘先生被气得主动请辞后,太夫人仍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还对刘先生心生埋怨。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肚子里有点墨水,曾经还指点过陛下,就可以这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了?”
说着,便满眼心疼的把泽哥儿和沅姐儿搂在怀中,一阵稀罕。
“我的宝贝孙儿和孙女天生资质聪慧,就是比同龄人还要开窍的早,既然刘先生不肯教学,那是他有眼无珠。”
顿了顿,下意识地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夏槿初,提议道。
“槿初,你自小也是拜入名师门下的,整个上京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你是个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女子。由你亲自教导泽哥儿和沅姐儿,我自是放心许多。”
夏槿初推过不掉,被太夫人强行架上了老师的位置,开启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教学生涯。
也正是从这时候起,仇恨的种子便在泽哥儿和沅姐儿的心中悄悄种下,暗自发芽。
随着岁月流逝,她呕心沥血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都变得十分优秀,前程似锦,官场得意,情场双赢,成为整个上京城的楷模典范。
这本该是件喜庆之事,殊不知,这两个孩子竟然在她病重时俨然换了副嘴脸,恨她入骨,巴不得她早点死。
她永远都忘不掉一身大红官袍,头戴幞头的泽哥儿被陛下钦点为新科状元,光耀门楣的那一日,满眼憎恨的看着她。
“如今我终于高中状元,再也不用受到你的管制!从今往后我同你恩断义绝,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这一切的荣华富贵本该由我母亲来享受的,就是因为你,害得我们一家四口二十余年无法光明正大的团聚!”
那一刻起,她才终于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杀人诛心!
夏槿初捧在手中的那双黑靴子无力地落下,这还是她熬更守夜,指头被扎了好多血洞,专门为他做的一双黑靴子,上面还绣着寓意颇深的花开富贵竹子,希望他以后在官场上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可这一切全都美梦破碎了,泽哥儿那双眼眸仿佛在看待一个仇人似的,彻底寒了她的心。
所以,今生今世,她再也不会为了这两个孩子启蒙之事,尽心尽力地付出一切了。
他们好也好,坏也罢,通通都与她无关!
反正,也不是她的亲生孩子,没必要多管闲事,最后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