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迷雾锁,惨雨酸风。
木槿苑中,一切照旧,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自从昨日夏槿初和宋云峥当面对峙,彼此僵持不下。
为了不打扰千惠休养,宋云峥这才妥协退让一步,将这件事暂时压下来,但也指桑骂槐的放下了狠话。
“夏槿初,你别得意的太早,沾染人命的双手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
夏槿初自然也没给他好脸色,毫不吝啬地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继而还奉劝一句。
“这世上没有哪个凶手,能配在死人的面前站着。”
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提到了前世她是如何惨死于宋云峥的毒手中,又点明了今生定会让他血债血偿。
到现在,仍然能记得宋云峥那张又气又恼,眼底却透着震惊的神色。
估计宋云峥这辈子都想不到,以前向来柔弱的犹如小羔羊的她,有朝一日也会变得英勇无畏。
思绪回转,夏槿初气定神闲地坐在案台前,正在仔细地核对着账本。
这些年来,宋家背地里有了很大的亏空,以前她被蒙在鼓里时,为了把账目吃平,都是用自己的嫁妆填补的。
现在,经过她一番彻查,终于发现这些亏空都出自何处。
宋云峥私底下招兵买马,几乎擅自动用了宋家的基业,导致亏空过大,这七年来整个府邸的花销十分的吃紧,全都靠她精打细算,甚至动用了嫁妆才勉强支撑起来。
这也正是太夫人心中都这样不满她,却仍然慈眉善目的待她,并且充当和事佬调解她和宋云峥之间早就破裂的感情。
其目的,不仅是因为要攀附燕王府的权势,而且还要依附在她的嫁妆上赖以生存,一家子全都是吸血虫。
既然问题的根源找到了,她便开始谋划要将所有失去的嫁妆统统拿回来,一旦切断了财路,正所谓一分钱逼到英雄汉,宋云峥的招兵买马兵定会受到最大的阻碍。
“宋云峥,你也蹦跶不了几日了,我会笑着看你身败名裂的那一日。”
青龙斋中,宋云峥本来因为即将到来的栖吾山行动在做充足的准备,谁曾想却遇上了千惠流产之事,简直忙得他焦头烂额的。
宋云峥整个人都处于易怒暴走的状态,不仅打翻了送来的膳食和茶水,而且还骂哭了前来伺候的婢女,导致院中的奴仆纷纷不敢上前,唯唯诺诺地立在门外,听候差遣。
经过痛失爱子的强烈打击下,在宋云峥的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不过不敢相信,更不愿承认现实的残酷。
这巨大的重创,一度令他陷入黑暗的阴霾中,迟迟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
“夏槿初,你的身上背负着我儿子的这条人命,我就不信你能心安理得的过日子。你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难道就不怕夜半鬼敲门?”
“我是不会让你有机可乘的先行休夫的,在此之前,你就等着我的休书吧。”
宋云峥越想越气,坐在案台前,盯着白纸黑字上写着的“夏槿初”三个字,仿佛一颗毒瘤似的长在心口处,迟早要将她连根拔掉。
他一想到夏槿初对自己嗤之以鼻,轻蔑的嘲讽模样,以及燕王府向来瞧不起他,经常对他冷嘲热讽,好像每个人都能随意骑在他头上,任意践踏着他的尊严,将所有的怒意统统发泄到这张纸上,在“夏槿初”这三个字上,写下了无数个“死”字。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道急促地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冬月的哭腔声。
“将军,侧夫人醒了,只不过情况不太妙,还请您快前去看看。”
冬月之所以还能继续留在花菖苑伺候着千惠,全都是在夏槿初的力保下,这才说服宋云峥和太夫人戴罪立功。
毕竟千惠身边有熟人照料,对于丧子之痛也会有更大的帮助,能够安抚到她的情绪,不会让她产生陌生排斥感。
千惠的这颗脑袋,暂时先搁置在她的脖子上,反倒让她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宋云峥双目猩红,听闻这句话瞬间打了个激灵,立刻扔下湖笔走了出去。
“冬月,你刚才说什么?侧夫人到底怎么了?”
冬月急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劲地在胸前比划着,不断地示意他前去亲眼目睹下现场情况。
宋云峥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立刻恼怒地推开了她,脚底生风般来到了花菖苑,刚到门口便听见厢房中传来千惠叽哩哇啦地嚎叫声。
“别抢我的孩子!你们都走开!谁也不能把孩子从我的身边抢走!”
紧接着,传来婢女们此起彼伏地安慰声。
“侧夫人,您看清楚点,没有人想要抢您的孩子,您太累了,该好生休息下。”
“侧夫人,您别太紧张,奴婢们这就走,大夫说您的情绪不能过于大起大落,要平复下来才有益于身心休养。”
“侧夫人,请您清醒些,小公子已经不在了,请您节哀顺变。”
紧接着,便传来千惠撕心裂肺地哭闹声。
“你胡说!我的孩子明明活的好好的......快看,他的眼睛和鼻子长得多像云峥......”
“我知道,如今我母凭子贵,你们就眼红嫉妒了。一门心思的想抢夺我的孩子,才故意编造这些谎言,我才不会上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都伤害不了我的孩子!”
宋云峥剑眉紧蹙着,心瞬间凉了半截,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当他一个箭步冲到床榻前,被眼前的一幕委实惊呆了,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脑瓜子嗡嗡作响。
千惠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可言,怀中紧抱着方枕,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对着方枕像是哄孩子那样,又哭又笑起来,好像一只母兽紧紧地护着幼崽,任何人都无法靠近她身边。
婢女们见宋云峥来了,纷纷面面相觑一番,十分有眼力见的默默退下。
宋云峥不敢相信向来温婉贤淑的千惠,竟会变成了疯癫的婆娘,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惠儿,你别闹了,快把方枕给我。”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上前,伸出双手试图拿走她紧抱怀中的方枕,让她冷静下来。
千惠眼睁睁见他即将触碰到怀中的“孩子”,犹如惊弓之鸟,六亲不认的朝着他右手的虎口处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
宋云峥痛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才掰开她的嘴巴,把受伤的手抽离出来。
“你!”
他恼怒之下,下意识地扬起左手准备赏她一耳光,却见她咧着挂着血迹的嘴角,疯疯癫癫的对着他一阵胡噘乱骂。
“你是坏人!别抢走我的孩子!”
“再敢碰我的孩子,我就咬死你!”
宋云峥见状整个人处于魂惊魄惕的状态中,怔怔地端详着她,仿佛在看待一个陌生人似的。
这样的她俨然和以前判若两人,简直就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千惠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