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这是家父前些日攻中州,颖州所获,且各物皆有中州,睢阳主簿所记载...”
“这州簿就交由冯延己来管,另外,将所获半数存银,拨入龙翔军。”
几日前,本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原则,李煜于金陵快马传令,使保信节度使李雄出北府军主力北上攻宋中州,睢阳二地,所获颇丰。
看着殿内堆满了从宋人那里夺来的财物,不止李煜内心欣喜,旁边的包老四亦趴在财物储箱上左碰右摸,俨然一副财迷心窍之象。
虽说趁他赵匡胤给生母贺寿去抢东西属实不道义,但眼下李煜也根本管不了这么多了,自冯延己升任户部尚书,继承张佖十条改革遗志,由金陵开始大刀阔斧的进行各项改革至今,大唐国力虽有富国之祥,但库银,国力仍然弱于宋。
因此还要将大部分的存银拨入军中,先提升军力。
但加强军队各方面装备,战力钱不够用,只能去抢,眼下他和南方几国结盟抗宋,所以断不可能将手伸进南国的地盘上去抢,只能找机会抢北宋。
“圣上,这次赵匡胤为他生母贺寿,我大唐如此欺他,只怕...”
说这种话的,还能有谁,只有中书平章事韩熙载。韩熙载的发展理念一直是苟住等待大唐国富兵强。可他哪懂得,就是给南唐这地方在苟十年,也还是会被北宋慢慢耗死。
“无妨,朕生怕他不来攻唐。”
“可他若举国之力,猛扑我唐境...只怕南国几个昏庸之君,靠不住啊...”
“韩卿勿忧,南国靠不住,不还有北国可用。”
“圣上是指北汉刘氏?北汉地瘠民贫,国力微弱,刘钧怎敢深入宋境。”
韩熙载仍然无法理解,李煜究竟是怎么了,这么大张旗鼓明着去惹恼赵匡胤,眼下南众国都龟缩不出,一心讨好赵宋,生怕第一个灭了自己。
可这皇帝不知是打的什么算盘,趁杜后贺寿以贺礼羞辱宋帝,又趁机派兵杀入宋境抢掠一番。
“北汉虽地瘠民弱,刘钧非平庸之辈!”
要说当初去救李重进,李响自己是胆战心惊的,可仔细想了一下,此时的北汉刘钧已经继位,在他父亲刘崇在位时,称辽为叔皇帝,这刘钧继位之后,深感汉国夹在宋辽之间,难以生存。
按照当时的局势,归宋是自取灭亡,而辽国耶律贤野心极大,恰好需要一个乖乖俯首听话的汉人政权来控制中原,以此掠夺汉民,搜刮汉财,所以只能先归附于辽,并由叔国改为父国,称耶律贤为父皇帝。
“圣上如此高看刘钧,可刘钧若有心抗宋,又怎会不遣使来唐呢。”
“韩相,若你是刘钧,你敢越过宋境与我大唐结盟?”
潘佑自天子派李雄出兵始,便开始琢磨他意欲何为,从前天子崇佛不问政事,他羞于迎合圣意,不愿从傅,孟之流。
时至今日,他越来越发现揣摩天子心中所想,有时琢磨不透,有时往往暗藏惊喜。
“韩相可曾记得,圣上出征去北援李重进之时,宋帝未曾往南地增兵,
一来是未曾料到我大唐天子敢出唐境亲征,二来...他将兵马调于京兆府,这还不够明显吗?”
“可...刘钧并未与宋军正面对抗...”
“哈哈哈,韩相若论国政,可为大唐第一国士,可论起兵家之事,韩相倒有些寡闻了...”
“刘钧在宋帝派石守信,王审琦领兵剿灭李重进之时,出北汉骑兵屡屡骚扰宋境,这刘钧是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来削弱北宋。”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正面和北宋打,只是在延缓赵匡胤一统北境的进度。”
“不错!若赵匡胤平了李重进,便会将目标对准距他最近的北汉,所以赵匡胤若派兵南下,虽未出兵北汉,那北汉刘钧确是比南国还要着急。”
“那这赵匡胤岂不是吃了个哑巴亏,被夺了二地的财物,却不敢出兵伐我大唐?”
“非也...若仅夺二地的财物,宋国损失不大,赵匡胤未必会出兵,可圣上以元宝,玉器内的人头,加上珍禽图,是在逼着赵匡胤南下。”
“不错,朕如此羞辱他,甚至连他生母都要暗讽,他若不发兵南下,他那些朝臣内心都会轻看于他。”
.....
此时,距金陵数万里之外的宣州,一魁梧奇伟的男子,身着黑甲,手持囚龙棒,领着两万兵马出了宣州城。
“眼下东境暂时无忧,这皇帝便急着往金陵增兵,贪生怕死到如此地步,还指望什么兴我大唐。”说话之人浓眉长须,眼神凶狠,正是宁国节度使,亦是南唐五猛将之一林仁肇。
“父亲...我等都要入金陵了,可别再说这等辱君之言...京城不比宣州...”
林仁肇驾着战马前行,身侧长子林彦眼神担忧,显然是怕他爹这性格到了京城恐被排挤。
“况且,圣上前些时日竟派李雄出北府军攻陷中,颖二州,儿臣倒觉得,这刚登基的天子,似要有所作为!”
“哼!他有个甚的作为?你当老子没见过他,打小他是和其他皇子共习齐射,刀拼之术,天赋尚佳,可此人生性软弱,只是善于伪装罢了!”
林仁肇满脸不屑,对他儿子的提醒也不屑一顾,只觉是他这大将军这些年当得属实憋屈。
“你当是李煜想开拓国土,实则是金陵财物不够他挥霍享受,否则又怎会将李雄剿获的财物尽数召于金陵,连点渣都没给北府军留下!”
“这...兴许是为了给其他军队做个表率,又或许皇帝暗里送了些赏银...”
“嘁!你当他多大方,抢了些宋人钱财,又着急忙慌得召我等入金陵,分明是软弱本性,怕他赵匡胤发兵南下,赶紧把老底都掏出来自保!”
“将军啊...咱已经不在宣州了,之前是天高皇帝远,现在都搬去天子家门了,咱求求你别在如此狂言了!
咱倒是无所谓,只是怕这天子一怒,咱后边这群小的都得招祸上身啊!”
“哎!罢了罢了!只当是我林仁肇倒了霉,这辈子就屈死在大唐了!
你等也别忧心,到了金陵我自会收敛些。”
要说林仁肇憋屈,也确实情有可原,自中主李璟时,后周三次伐唐,皆大胜而归。
中主便被打的失了理智,在朝中又受人蛊惑,疑心他林仁肇,刘仁赡二人拥兵自重,便将他二人逐出京城,在东,南之境龟缩不出。
之后大小战役,皆没有这二人参战,且南唐屡战屡败,从李昇在位时期积攒的家底子也渐渐被败个干净。
“不过入了金陵,起码还能找刘仁赡吃个酒撒个欢,自金陵一别,亦不知这守惠(刘仁赡字守惠)身子是胖是瘦。”
“父亲,儿臣可听说,刘老将军现在已是天子近臣!兼领安化节度使加封骠骑将军,位高权重啊!”
“你莫要听旁人放屁,入了金陵你便知晓,定是天子收缴了他的兵权,给他封个一品将军,实际上连个护卫都不如!”
......
然而此时金陵殿内位于天子身侧的刘仁赡隐隐感觉鼻子发酸,想打个喷嚏又赶紧憋住,只因殿内文武官员众多。
定是林仁肇这厮货在骂我!刘仁赡抬起食指揉了揉鼻翼,表情有些好笑,然殿内入一面容急切之人,当下便让他笑不出来。
“圣上!赵匡胤发兵南下了!”
“发兵?朕还怕他不来!”
“嘁!发兵又如何,只他汴京可发兵南下!我大唐便不可金陵发兵北上了吗!
圣上,俺包老四只需五万兵马,便可斩敌将之首级送于金陵!”
包颖听到宋国发兵,满脸不惧,出言豪迈,好似一个顶天壮汉。
“包将军切莫说笑!宋国从汴京发兵六万,又以京东路从徐州,宋州调兵五万!又接探报北宋皇帝赵匡胤是带了数将亲征!”
“俺包老四还是先说清楚,虽然俺为左千牛卫大将军,不过疏于战事,此等伐宋之功,还是让给刘老将军!”
“这是要不择手段想一举灭我大唐啊!”
韩熙载听得探报,瞬间从木椅上跃了起来,心神有些急躁,瞪了一眼包颖,又转眼去看官皇椅上天子的表情。
“朕倒是不明白,这赵匡胤当真是疯了,也不惧北辽耶律璟,北汉刘钧于北境发难了?”
“这...听闻赵匡胤在杜太后寿宴之后便派出两位使臣出使汉,辽!
承诺只要宋国灭唐,他辽,汉两国不从中作梗,可给他两国贡银十万粮,绢八万匹,另有香料,丝织,瓷器...”
“圣上!眼下我大唐未必有一战之力,当先迁都豫章,确保天子安危!”
“不可!宋人南下,我大唐皇帝却出逃于南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天威便要毁于一旦!”
“你等莫非是要圣上领兵北上吗!若是如此,留你等武将何用,上不可护佑天子,下不可保境安民!”
“别吵了!迁都一事,朕断不可能答允,宋人来犯,岂有国首龟缩于后的道理,眼下皇后已有身孕,先差仪军将皇后送往豫章!”
“即便如此,皇嗣是男是女尚未明了...”
“韩卿!朕即便是逃了,又能逃的了多久,倘若大唐兵败,朕逃到豫章便可无事了吗?”
李煜说着话,内心也有些不安,自魂穿到现在,一切都太过顺利,即便是自己精密布局,又当真是赵匡胤的对手吗。
凭着历史记忆一路顺到现在,可现在因为自己这个变数,历史也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化。他心中不禁去想,真的硬刚历史上有勇有谋的宋帝,自己究竟要精明到何等地步才能与他交锋。
“都不必再议...此事...此事朕已有决断。”
眼下见灭国之祸将至,莫说殿下众人乱了阵脚,李煜这当皇帝的也一副惊慌之象,又是勉力定住身子,意图稳住殿内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