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了半个使臣后,张文表颔首待降,唐廷内几乎所有官员放浪形骸。而这张文表投降的这一天,似乎对李煜有别种的意味。
于衡州张文表来说,无论如何,李煜对待他的态度是冷漠的,甚至是,戏虐的。哪怕是他已经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诚恳。
亦或是,张文表看出李煜早便猜到自己的会走投无路,而自己走投无路只能入金陵寻李煜来保命,所以,李煜像是在以逸待劳,早早准备好了一切守在金陵,就等着张文表来自投罗网。
数日前
“圣上,张文表仍然不现身!刘将军在袁州大军已整待完毕,随时可出兵强攻衡阳城,再窜动周保权速速派杨师幡领兵南下,如此方能趁宋国攻打北汉之时,再度吞并一国!以壮大我大唐国力。”
潘佑颔首不停,看着御帐内的李煜心生茫然,虽不知为什么李煜要密召自己,但于自己的考量来说,眼下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
“朕自然知晓局势紧迫,留给我大唐的时间不多了,但,若遣我大唐军队去攻衡州城,未免有些死伤,说重了,拿下一个衡阳城,大唐要损失一万之多的军士,朕觉着强攻并非良策!”李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转头将热巾甩给一旁的李元镇,对着潘佑严声道。
“圣上...臣自知圣上用兵,向来不亏于唐国,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不费兵力拿下南平的确可称奇谋,然,武平局势与南平不同!圣上...莫非还等着先让张文表与周保权内战打起来么?”潘佑于营内怔了一怔,思索片刻,再度轻声言道。
“朕知道他们之间必有一战,而张文表自知这个时候不是长沙府的对手,自然会去求援。”
“张文表这个时候仍不肯和谈,必然会求他国援助...”
这个时候是刘仁赡屯兵袁州的第四日,张文表迟迟不现身,愈发让潘佑,李平有些着急,但已经到了第四日,张文表仍未与唐国的袁州军交涉,也未曾有其他的动作,那便说明,张文表确实是将唐国为备选,而现在张文表也并未在西蜀国,南汉国得到什么确切的承诺。
正值于此,张文表西无援,南无助,又知道不是杨师幡的对手,再加上唐国军队一直在袁州蠢蠢欲动,所以张文表之后的动向分两种,第一种是求得了南汉援军,同时又担心疲弱的南汉军队不是唐国军的对手,所以必然也会来与唐国军和谈。
第二种是察觉到刘鋹根本无心争霸,也不会掺和武平之事,所以必然会快马加鞭入金陵寻求唐国的帮助。
“潘卿,无论是之前的楚州,还是不久前的南平,朕皆要亲征,可这一次,朕坐守金陵,你莫非不知为何?”李煜突然打断了欲言又止的潘佑,轻声笑道。
“难不成...拿下武平一战,圣上在金陵也有布局?”
“金陵这一局,可是至关重要,一旦金陵这部局开始,则武平内乱...不远矣。”
......
“张文表,可想清楚了,是战死在衡阳?还是北上去长沙?”李煜轻俯下身子,堆着笑意看着张文表,任谁都能看出,李煜这分明是笑里藏刀,只怕张文表说出一句让李煜不满,都有可能身死金陵。
“外臣...不,臣张文表,誓死追随大唐,愿替圣上攻下长沙,拿下整个武平!”张文表先是被问的有些紧张,再是颤抖着俯首回声道。
“很好,你很听话,朕...就是喜欢像你这么听话的狗!从今以后,你也是朕的一条狗了!”待张文表表态后,李煜轻笑负手回到龙椅上,一副悠然姿态。“回你的衡阳吧,记得,回去第二日立刻发兵北上攻打长沙!”
“敢问圣上...唐军,何时出动助我攻下长沙...“张文表略有惊慌的问道。
这时的张文表自然是担忧李煜背后捅刀子,生怕自己和杨师幡的军队打起来,被李煜渔翁得利。
“唐军自然是会在合适的时候出兵,只是,朕的确需要一条好狗,却不用一条没用的废物,若是你连长沙以南的三个关口都打不下,朕...可就不需要你了。”李煜这句话的讽刺意味着实明显,这个张文表这个时候就是一个伸着脖子待砍之人,虽心生怨气,倒也别无他法。
“圣上放心!不肖两日,臣定然连克三关,直逼长沙府,届时还请圣上发兵助我夷灭周行逢全族,以绝后患!”
张文表头眼抬起,对着李煜恭敬言道。
随后见李煜闭着眼枕着头沉默不语,便也知道这是李煜在赶自己出金陵了,便起身拱手道“臣张文表告退,待文表回城之后,即刻出兵!必不会让圣上失望!”
且说,张文表离开金陵后,便是武平内乱真正的开始,所以,当初李煜在布局时,便猜测到张文表是个偷奸耍滑直辈。
若直接兵进袁州直逼衡阳,张文表必定不会第一时间出来交涉,而要让他出面,自然需要两方胁迫,首先是刘仁赡的袁州军随时待出,给张文表直接造成视觉上的压力。再者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攒动周保权发兵南下,这是心理上的压力。
事情是凑巧的,当林仁肇入长沙府与周保权和谈的第二日,长沙府便接连发了三次讣告,逼着张文表速速去武平更南端的永州赴任,每一次的武平留后传来的讣告,都像是一道催命符,逼着张文表想办法自救。
张文表刚出了金陵皇城的大门,随后与快马赶来的刘崇谅擦肩而过,要么说缘分不可强求,你想见一个人时,朝思暮想见不到,你不想见一个人时,他莫名其妙的又亮在你眼前。
刘崇谅与张文表的使臣团擦肩不久,心生可疑,回头看了看张文表等人,又觉着这张文表着实眼熟。
张文表确是猜出了与他擦肩的必然是袁州派来的人,回头对着刘崇谅一抹谄笑,随后回头领着使臣队离去。
“大哥!李煜那小子怎么说?是否会出兵助我等攻下长沙府?”张文表身后的兄弟满腹疑问,他们自然是知晓李煜不好对付,可张文表出城瞬时双目如临春风。
“李煜看出我衡阳城走投无路了,所以才狮子大张口,想让我替他打下长沙府,随后吞并武平!”张文表头也不回,直接言道。
“就知道他屯兵袁州没安好心!那...我们之后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降唐了么?”张文表右侧的衡阳城马前司王进屏灰心言道。
“自然...是不能任由李煜摆布的。前些时日,本将军派人从西蜀国借道,给宋国复州,房州李处耘,慕容延钊传了信!”
“大哥是何时给宋国也传了信?那...唐国李煜信不过,那宋国就信得过了么?”王进屏,表情微凝,随即蹙额道。
“赵匡胤与李煜不同,赵匡胤对待降将,不仅不杀,还有可能重用!”
“大哥所言极是,可我觉着,李煜对待李重进这个降将,也算是重用了!”王进再次微微皱眉,小心相对。
“李重进是带了三万兵马,且对宋帝赵匡胤有辱亲之仇,李煜才能留下这个可以掌控的棋子!对他其他人,李煜不可谓不心狠手辣!若我等真的听了李煜的话,南平王高继冲,便是前车之鉴!”
张文表正是因为走投无路,也知道李煜能猜出自己的处境,所以在出发金陵前,便从衡州西进,绕道西蜀国北上给宋国传信。
本来是打着路过唐境江州后,再顺道北上传信宋国,可发现唐国境内各地都有严军把守,生怕被李煜抓到什么把柄,遂决意西借蜀道去传信宋国。
无论如何,本是一盘死棋的衡州,也确实在经过这一步时,有了生望。
“李煜不是想着借我武平内战省下兵力吞并武平么,我张文表就是死!也得狠咬上李煜一口!绝不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