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苍星脸上的时候,连冬星自己都有些意外,因为他挥拳的速度并不算很快,可苍星从始至终完全没有要躲的迹象。
苍星被打倒在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默默地躺在地上看着他,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坐起身把嘴角的血擦干,仰头看着他:“还打吗?不打我就疗伤了。”
如果苍星这时候还手跟他打一架,或许他还能好受一点,可苍星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却让冬星心里更加没了着落。
而苍星等了一会儿见冬星没反应,竟然真的自顾自地开始用星纹治疗起来。由于伤得不重,脸上的淤青很快就消了下去,他站起身之后还抬起发着光的左手向冬星伸了过来。
冬星身上的伤一直就没有完全愈合,他知道苍星这是要继续帮他治疗的意思,连忙后退了两步:“你别碰我!”
苍星无奈地收了手:“随你。”
他说完兀自走到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看样子是准备跟他好好聊上一番。虽然那块石头足够他们两个人一起坐上去,但冬星现在根本不想靠近他:“你……你……”
冬星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苍星现在居然还能表现得这么淡定,就好像刚才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只是冬星一个人的幻觉一样。
“不知道该问什么,那就由我来问你吧!”苍星很坦然地看着他,“今晚你听到的关于垣星长老的那些事情,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冬星这会儿脑子里早就是一团乱麻了,哪还分得清什么对不对劲,苍星大概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也不再继续为难他:“自血涌出现以来,咱们族人的平均寿命就只有五十岁左右,运气再好的人,百岁之前也必然会染上血涌。而垣星长老既然活了四百多岁,那就说明他染上血涌之后还活了三百多年。”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认为星澜……会是第一个帮他取血的人吗?”
冬星这才猛然醒悟过来。按照星澜所说,垣星长老在染上血涌之后对血液的需求量大幅增加,需要不断摄取鲜血才能不断地延长陨落的期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在星澜之前就必然还有其他的族人帮他取过血,不然垣星长老早就变成陨星了!
可真要是这样的话,就得有人在这三百多年间源源不断地帮他取血才行啊!这么说来,在星澜之前……族里到底有多少人被他这样利用过?
冬星想到这里一阵恶寒,可没想到这还远远没有结束,苍星又问:“另一方面,你以为垣星长老找上星澜,是偶然吗?”
冬星渐渐张大了嘴巴:“……什么意思?”
“你知道在星澜之前,上一个帮他取血的人是谁吗?”
冬星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见他不说话,苍星继续说:“为了让族群延续下去,我们不得不像星原人一样在成年之后就尽快组成家庭,繁衍后代。但为了减少血涌引发的悲剧,每个家庭都只愿意生育一个孩子……你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你家里会有这么多孩子?”
冬星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星澜之前的上一个人,是你的姐姐。再上一个,是你哥哥,再之前,是你的父亲和母亲!”苍星的表情异常平静,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名字,都像是打在冬星心上的一拳。
姐姐陨落之前再三叮嘱他要照顾好星澜,现在回忆起那一幕,他才恍然明白姐姐话里的意思……
冬星喘着粗气,瞪着眼睛愣了很久才哑着嗓子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苍星苦笑:“如果有的选,我倒真的不想知道这些……可谁让我是老东西唯一的血脉呢?”
冬星的脑子嗡的一声:“老东西……是……”
苍星点点头:“没错,我是垣星的……不知道第多少代的孙子,所以他的事,我从小就知道个七七八八了……还有你家的事。”
“……我家?”
“对,你家。从你父亲往上,一直追溯到血涌爆发之初,你家的这一整支血脉,世世代代……都在做着帮老东西取血的工作。”
苍星的话让冬星彻底傻了眼。
他现在甚至感觉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无比清晰的梦……一场从上山那一刻就开始了的噩梦。
没等他梳理清楚这些信息,苍星继续说:“不过你的家人,包括你父辈之前的那些人,全都是自愿帮助老东西的,因为他们全都认可老东西的主张。”
“他的主张?”
苍星耸耸肩:“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不过我猜那些人八成是被他洗脑了吧!反正以他的本事,忽悠一些年轻的族人对他言听计从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他从来没跟你说过?你不是他唯一的子嗣吗?”
“是,但他并不完全信任我。”苍星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的这些事其实大部分都是小时候听他说的。当他发现我比其他孩子都要聪明的时候,曾对我寄予厚望。我猜他当时是抱着让我继承他衣钵的心思来培养我的,所以把很多事都告诉了我。可惜随着我渐渐长大,他发现我有点聪明过头了……”
“……聪明过头了?”
“老东西有个很厉害的本事,就是能不露痕迹地煽动别人的情绪,让别人自发地顺着他的想法行动,甚至是思考。再加上他又是村中的长老,大部分人都会对他所说的话毫不怀疑地全盘接受。”
苍星的话让冬星想起了自己被垣星长老怂恿去星原的事,身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我不一样。我会思考他话中不合理的地方,对他提出质疑,如果他答不上来,我就会一直揪住不放,不管他怎么转移话题都没用——就比如四百年前帝星大人的事。”苍星笑了笑,“所以渐渐地他就发现,他没办法像控制其他人那样控制我的思想,最后他就什么都不跟我说了。”
【你就不想知道帝星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吗?这件事族里恐怕已经没人能告诉我们了,现在不弄清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时在月灵殿中,苍星在他耳边说的这句话猛然回荡在冬星的脑海中,他讷讷地张着嘴:“所以你当时问我想不想知道帝星大人是怎么死的……其实是你自己想知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件事族里谁不想知道?不过真要说的话,弄清楚这些事确实是我这次上山的目的之一。”
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心机居然如此之重,这让冬星直皱眉头:“那你还有什么目的?”
苍星淡淡一笑:“把你活着带回来。”
冬星讽刺地笑了笑:“这么说你冒死跟我上山,就是为了确保我的安全?我对你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还是说我也跟星澜一样,只是你们的一枚棋子,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我还有用,所以暂时还不能死?!”
苍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冬……”
冬星打断了他:“你刚才说要把我活着带回来,但是你没提到星澜。这是不是说明你从跟我上山的那一刻开始,就压根没想把她带回来?!”
苍星沉默了一会儿:“没错。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又不像你家里的其他人是出于自愿协助老东西的,所以老东西上山之后,不论跟月辉族一战是输是赢,都不可能让她活着下山。”
“垣星长老他们会上山还不是因为你让阵他们去报的信吗!”冬星忍不住抬高了嗓门,“到底是垣星长老不想让她活下来,还是你不想让她活下来!”
苍星很是头疼:“如果三位长老不上山,星澜就会被月辉族认定成是贫血症的罪魁祸首,同样难逃一死!现在这样她至少还能留个清白!我们也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早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垣星长老不来,你向月辉族解释清楚,星澜不就不用死了?”
苍星从石头上跳了下来:“那你有考虑过后果吗!老东西要是知道我把这些事说出去了,咱们三个都得死!”
冬星这下没话说了,只好转而冷哼一声:“你可是他唯一的血脉,要死恐怕也是我们兄妹两人死吧?”
苍星苦笑着摇摇头:“你太不了解他了!在他眼里,你们兄妹俩可比我这个‘不听话’的血脉重要多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苍星叹息一声:“冬,你信我吗?”
这次换成了冬星苦笑:“你现在让我怎么信你!”
“我真的一直把星澜当妹妹!”
“我他妈还一直把你当兄弟呢!”
“我也一直把你兄弟!”
“那你就这么算计我?!”
苍星心累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我承认对你有过算计,但我所有的算计都是为了让你能活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算计一下怎么能让星澜活下来!”冬星的情绪几近崩溃,“你现在告诉我这些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死了说不定我还能轻松点!”
“冬……从星澜答应帮老东西取血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定了!没人救得了她!”
“照你这么说这还是星澜的错了?”冬星好笑地看着他,“垣星长老拿我来威胁她,她有拒绝的余地吗?”
“所以我说这就是她的命!”
冬星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苍星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其实……如果她真的拒绝了,说不定你们两个都能活下来。”
“怎么活?她拒绝了不就轮到我了吗?”
“不会的!”苍星非常笃定,“老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打你的主意!”
冬星莫名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记得我刚才说过,他有意把我培养成接班人但是却失败了吧?”
苍星一直盯着他,好像在等他的回应,但冬星实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只能一脸困惑地跟他对视着。
最后苍星叹息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迟钝……在我之后,他看中的下一个接替他的人,就是你!”
“……我?”冬星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我跟他非亲非故的……”
“对于他来说,血缘一点意义都没有!只要是不能为他所用的人,在他那里都是没有价值的!”苍星见他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有些无奈,“他人都死了,我还拿这件事忽悠你干嘛?”
“那他看中我什么了?”
“首先相对于我,你控制起来要容易得多……你别不乐意,这是事实!另一方面,你对帝星大人的崇拜是实打实的,在整个村子里几乎仅次于他。”
“……这算什么理由?”
“这一点至关重要!”苍星说,“他的主张究竟是什么,我虽然并不完全清楚,但通过今晚获取到的信息,我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我问你,你现在能想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把帝星族长编造成咱们族群的英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