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星说完走出两步,又转回来走到望星身边,低头看了一会儿:“望望,好好睡吧……”
他们族里没有土葬的习惯,冬星用星火将望星的尸体点燃,转身走向了人群。
“集合所有人!下山!”
冬星的命令一出,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飞星迎上来:“那山火……”
“不灭了!下山!”
“那月涟呢?”
冬星回头向人群扫视了一圈,显然这一晚上的战事让大家都疲惫不已,一个个全都无精打采的。
冬星果断打消了在今晚跟月涟一决胜负的念头,他冲人群一扬下巴:“他们这状态,碰到月涟就是个死!先下山修整一晚,等明天山烧干净了,再趁着白天把月涟揪出来!”
在飞星的理解中,冬星和苍星一直是统一意见的,既然冬星下了令,那就说明苍星也是认可的,所以他也没多问,转身整合人手去了。
苍星心累地看了看地上被火焰吞噬的望星,又看了看一旁早已变成一堆焦炭的武星,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武星这个人,能为了利益背叛展星,将来就一定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背叛他。所以苍星从一开始就只是把他当成一枚棋子,总有一天要处理掉的。
只是当下,他跟冬星在族里的根基还不稳,身边急需一些靠得住的人手。跟拥有自己小团体的飞星比起来,实力足够又好忽悠的武星显然是更加理想的人选。
发生这样的意外,也确实是让苍星有些措手不及。
这样一来,要想稳固他们在族中的地位,似乎也只有进一步跟飞星搞好关系这一条路了。
可问题就在于,飞星这种人看似匪里匪气不像什么正经人,但其实内心比大部分人都“正”得多,尤其是涉及到大是大非的一些原则性问题,他估计会比冬星更“轴”。
苍星的很多想法和理念,他大概率是接受不了的,所以想把他完全拉拢成自己人,很多事还是要瞒着点才行。
他沉思的表情,让阵星误读成了跟冬星吵架之后的失落,阵星想要劝慰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而看向耀星。
平时就属耀星话最多,可打从望星出事开始,他就一句话都没说过。作为跟他关系最好的人,阵星非常清楚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望星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要自己跑到这上边来?为什么他要这么急着证明自己?还不就是被耀星挤兑了一路的缘故么。
耀星现在肯定觉得望星是自己害死的。
他这人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虽然嘴上处处不饶人,但他绝不会想看望星受到任何伤害,更何况是像现在这样……
阵星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耀星已经向着集结的人群走了过去,他也只好跟苍星一起跟了上去。
人们在冬星的带领下,一边防备着随时可能杀出来的月涟,一边尽可能迅速地从山上撤离。意外的是这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既没有遇到月涟,也没有遇到任何月辉族人。
等他们回到瞻星台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蒙蒙发亮了。
经过这一晚的激战,他们全族人口锐减至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活着回来人也早已经身心俱疲。
他们所有人,几乎都在这一晚失去了自己的至亲或是好友,冬星冷不丁地想,要不要也弄个类似月灵殿一样的东西来纪念那些在这一战中逝去的人。
由于这个想法太过讽刺,他最后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让大家再咬咬牙坚持一下,去坠星岩把孩子们接回来?”冬星向苍星征询意见,“等确保了孩子们的安全,再让大家休息吧?”
苍星先是点了点头,但当冬星准备回身下令的时候,苍星忽然又按住了他的手:“等会儿!不对……先别把孩子们接回来了!”
“为什么?”
“你觉得月涟为什么没有突袭村子?”
“……什么意思?”
苍星面色凝重:“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既没有回山顶去找我们,又没有出现在山下……可我刚才忽然想到,如果她没有突袭村子,是因为她在动手之前就察觉到了村子是空的呢?”
“可……连咱们自己人都不知道,她是怎么……”
“这不是重点!”苍星打断他,“重点是如果我们现在把孩子们接回来,反倒是把孩子们暴露在了她的刀下!到时候如果月涟冲进村子来,咱们还要一边保护孩子们一边对付她……”
冬星严肃地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那把月涟搞定之前,就先别让孩子们回来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边刚刚升起的太阳,“月辉族在白天没办法隐匿行踪,等一会儿天再亮点,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我派人去趟坠星岩,跟那边说一下这个情况,让孩子们在那边多待一段时间。现在……就先让大家回村子里休息吧,都累坏了!”
苍星点点头:“我去跟飞星打个招呼,让他安排几个放哨的人。”
苍星刚走没多久,飞星却从另一个方向找了过来,冬星连忙拉住他:“哎!苍刚才正找你呢,让你安排点人放哨。”
“放什么哨?”
“苍还是担心月涟会突然杀过来,所以在大家休息的时候,得有人……”
“等会儿等会儿……”飞星连忙抬手打断他,“这个一会儿再说,先跟你说个事!用血纹的弟兄们都扛不住了!有几个都已经出现‘渴血’的情况了,必须赶快进食,你看……”
冬星自己也是做过血纹训练的人,知道连续使用血纹之后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耗,尤其是大量使用血纹后会陷入一种对血液的极度饥渴状态,如果不尽快得到满足,真的能活活把人逼疯!
月陵山的这一战,能用血纹的人作为核心战力,必然都是全程参与其中的。一晚上的鏖战下来,体内的能量应该早就被熬干了。
实话说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在同样体验过“渴血”症状的冬星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冬星冲着星原的方向一扬头:“让他们去吧!”
“行!”
飞星应完刚要离开,冬星又喊住他:“哎!我这边还剩下几瓶血,一会儿我拿给你,给那些‘渴血’的人先救救急!”
飞星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那太好了!”
“你先去把那些受不住的人都叫过来,我去拿东西。”
“好!”
冬星他们之前从垣星长老家的阁楼上拿到的血一共有28瓶,除去给了武星一瓶以外,剩下的血全都拿来给冬星训练血纹用了。
好在他最后成功练成了,而且一共也只用了21瓶。剩下的6瓶血对于那些“渴血”的人而言虽然有点杯水车薪的意思,但既然是应急,有总比没有强。
回家去取血的路上,他看到很多人把身上的夜行斗篷直接脱下来烧掉了,这让他心中不禁感慨。
是啊,以后无论是在星原还是星野,再没有人能限制他们什么了。他们不再需要去遵守什么可笑的五大禁忌,以后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他们猎食的时候再也不用藏着掖着,这夜行斗篷,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了。
有那么一瞬,他也想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来烧了,加入这场不约而同的狂欢。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受到苍星的影响太深了,所以做很多事情之前想得也多了。
虽然各家都有不止一件夜行斗篷,他身上这身烧了家里也还有,但万一……以后有用到的时候呢?
想到这,路过一个正在骂骂咧咧烧着斗篷的大婶,大婶一扭头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换上笑脸喊了一声“族长大人”。
冬星正愣着,不远处的几个人也都带着笑脸附和着喊了几声,这才让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从前他还是个顽劣分子的时候,大家一见到他就会皱眉头,唯恐避之不及,关系好点的也会忍不住笑骂几句。
可这一晚之后,人们对他态度的转变让他忽然意识到,虽然只过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但自己好像……真的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冬星愣了片刻,轻笑着点了点头,从大婶身边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在跟大婶擦肩而过之后,他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吊儿郎当地从身边走了过去。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他甚至能回忆起那时候的自己是如何惹得大婶火冒三丈地追了他半个村子……
可如今再仔细看去,看到的就只有大婶那张盈盈的笑脸了。
冬星深吸了口气,盯着回忆散去的方向看了许久,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他把斗篷脱下来收好,脱斗篷的时候忽然碰到了兜里的一个硬块。他从兜里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之前煌月所用的那块元素石。
他把这四色分明的石头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圈,最后决定等以后有空了再慢慢研究,于是随手扔在桌子上,回头继续翻找之前藏起来的血。
等把血全都揣好准备出门的时候,余光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他回头一看,果然发现桌子上的那块元素石不见了。
他诧异地转过身,正想要弯腰去查看周围的地面,却猛地看到窗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那人虽然背光站立,但现在天色已经亮到足够让冬星看清他的脸了,冬星眯起眼睛,露出獠牙做好了迎击的架势。
“我只是来取回煌月大人的遗物,无意与你争斗。”祈月平静地看着他,“如果我想杀你,在你回头看到我之前,我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可以动手。”
冬星冷哼一声:“你不想杀我……不代表我不想杀你!”
冬星刚要冲上去,但刚迈出一步他就立即停了下来,因为他猛然发现自己跟祈月之间不知什么时候被布下了一道近乎透明的结界。
他的卧室就这么点大,这个结界……
他回头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来祈月并不是用一面“墙”把他们俩隔开了,而是把他单独装进了一个密闭的“盒子”里!
该死!被人不知不觉地潜入家里也就罢了,居然连被人用结界关起来了都没察觉到!
冬星呲着獠牙,愤恨地一拳砸在结界上,祈月依然面不改色:“我说过我不是来找你争斗的。我们两族人的恩怨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还不就是想等我们放松警惕,然后你跟月涟再来把我们杀个干净!”
冬星边说边用星纹变着法地试图突破结界,但这层看似一捅就破的结界却连个划痕都没留下。
祈月对他困兽般的挣扎视若无睹:“月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冬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不在这个世界了……这是什么意思?
煌月死前似乎也说过,他的族人们已经去往了其他的世界。可是在冬星的概念里,星原和星野这两块大陆就是全部的世界了。
去往其他的世界,难道是……
“……她死了?”冬星不确定地问。
“不是的。你可以理解为,她去到了一个星原和星野以外的地方。总之,她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冬星哼笑一声:“你们这些月辉族撒谎都不对一下草稿的吗?你们的煌月大人临死之前还跟我们说……”
祈月打断他:“他说,他本来是想把你们杀到不足百人的,但如果给你们留的人太少的话,你们恐怕在日出之前就会被月涟杀光……没错吧?”他看着愣在原地的冬星,“我能知道煌月大人的遗物在你这里,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冬星这下彻底懵了。
煌月说这话的时候跟他们距离并不远,所以用的声音根本不算大,祈月既然听到了这句话,那就说明他本人当时也在战场上,而且就在煌月附近。
可是当时除了煌月以外,战场中央并没有其他月辉族人啊……
看到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祈月轻笑着解释:“在我们族中,所有被赋予称号的人,其称号一般都与他们的战斗方式有关——只有我是例外……我被他们称为‘月之帷幕’!因为他们大多只能做到在夜幕中通过隐匿声息来尽可能地避人耳目,只有我,可以在月光下做到完全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