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老太妃差了跟前的梁嬷嬷过来传话,将鸾影与凤檀叫去院子里。一直待到日头落山方才回来,满脸喜气。尤其是鸾影,一改平日里的低眉顺眼,走路的时候,裙摆上面都带了风声。
两人有说有笑,显然是有喜事。
挽云已经好奇了半晌,立即上前迫不及待地打听,老太妃传二人过去有何用意。
凤檀也不隐瞒,痛快地道:“老太妃得了一块上好沉香木,想打造一架炕屏,寻了几个喜欢的花样,欲寻几位擅长女红的闺阁女子进府,比试一下手艺,选取手艺佳者帮她完成那花样的绣制。让我们二人帮着张罗张罗。”
凤檀这样一说,花千树就立即醒过味儿来,正所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太妃制作炕屏是假,想为七皇叔再选几房侍妾是真吧?
但凡擅长女红者,第一,『性』子稳当娴静,有耐『性』,有恒心,其二,要心灵手巧,二者缺一不可。
选人选贤,老太妃目光如炬,若是刺绣手艺能在众人当中脱颖而出,而相貌又端庄秀丽,她老人家一定毫不犹豫地替七皇叔纳入囊中。
只不过,这绣花是一个慢活,不可能在现场比试,若是姑娘们全都带着成品参赛,又难免有拿着别人的手艺欺世盗名的嫌疑。
不仅是花千树这样猜测,挽云也当即醒过味来:“老太妃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档子事情来?需要炕屏,直接将样子交到绣庄里,选个手艺好的绣娘不就可以了,姜还是老的辣,这手艺岂是学了几年的小丫头们就能赶超的?”
『吟』风撇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非要明知故问。”
挽云就立即有了严重的危机感。
鸾影与凤檀虽然也有这一方面的顾虑,但是老太妃唯独挑中了她们二人负责宴会比试一事,说明老太妃对自己还是蛮器重的。心里沾沾自喜,多少冲淡了这种危机。
两人自顾商议去了,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
花千树突然想起了凤九歌。
她作为王府未来的王妃人选,那是夜放明媒正娶的妻子,夜放是否纳妾,老太妃不是应当顾虑一下她的感受吗?
这王妃还没有进门,先纳了一院子姹紫嫣红的女人争风吃醋,而且老太妃还要鼓动着这群女人为夜放诞下子嗣。
凤楚狂这个做哥哥的,怎么都不为自己妹妹撑腰?侯府怎么就这么好说话?
刚刚与夜放闹了别扭,夜放回头就来这么一出,九歌心里一定不好受。
晚间的时候,九歌来听花千树说书,花千树哪里还有心情,借口嗓子不舒服,将九歌拽进了自己房间里。
她拉着九歌在自己面前坐下,端详两眼,一本正经地问:“你还在生七皇叔的气?”
九歌眨眨眼睛:“没有啊,气已经消了。”
花千树笑着道:“这就好,既然不生气,那就多往星辰园走动走动。”
九歌撇撇嘴:“我又不想死,谁稀罕那块棺材板?看见他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花千树笑着调侃:“你以后是要嫁进王府,与他朝夕相对一辈子的,这棺材板不稀罕也要稀罕,切莫一时置气,被人趁虚而入。”
“你今天有点怪。”九歌歪头疑『惑』地打量她:“你究竟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花千树也不藏着掖着:“老太妃过些时日要在王府举办一场刺绣比赛,你应当是知道的吧?”
“知道啊。老太妃与我说起过。”
“那,那老太妃是什么用意你知道吗?”花千树试探道。
九歌呲牙一笑:“当然知道,是我撺掇的。”
花千树不由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你被气傻了?”
“他夜放敢骂我,对我恶声恶气的不说,还轻易饶了那京华斋,跟我对着干,我怎么可能让他好过?自然是要整一堆女人过来膈应他,最好是烦得他焦头烂额最好。所以,老太妃催我跟他成亲,我就祸水东引,说自己太小,暂时不能婚配,撺掇老太妃多给他纳几房妾室开枝散叶,你说我贤惠不?”
“你个傻丫头,这种事情对于男人来说那是如鱼得水,求之不得,你怎么还紧着张罗。”花千树无语道:“你这分明是在给自己引狼入室!”
“对于我那风流哥哥或许如此,可对于七皇叔而言,那就未必了。他有洁癖,不喜欢女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是谁告诉你的?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轻信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花千树轻嗤一声,一百个不相信。
“是真的。”凤九歌言之凿凿地道:“你不是也知道吗,七皇叔对于霓裳馆里的这几个女人只是逢场作戏,敷衍给老太妃看而已,其实从来没有碰过她们。”
看来凤楚狂对于她倒是并没有隐瞒。
“或许只是因为她们出身教坊司,七皇叔他没有兴趣罢了。万一,老太妃从那些贵女当中挑选出几个出挑的,七皇叔看对了眼,你想哭都来不及了!”
凤九歌撇撇嘴:“本郡主一向宽宏大量,连男人都可以拱手相让。谁喜欢尽管牵走。”
花千树“哼”了一声:“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等以后你嫁进王府里来,跟一帮姬妾斗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你就不敢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话了。”
凤九歌探究地在她脸上逡巡一圈:“嘿嘿,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七皇叔?上次我就发现你们两个人之间很不对劲儿,尤其是七皇叔看你的目光,好像早有『奸』、情一般。你是不是吃醋了?”
花千树顿时一噎。这话将她直接问愣了。
喜欢吗?
喜欢!
前世里,因为柳江权错误的引导,她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感情,执拗地认为,自己对于夜放只有刻骨的仇恨,断然不可能喜欢上他。
而且夜放对她的爱过于地霸道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令她无限地扩大这份逆反,万分抵触。
而实际上呢?两人朝夕相处,翻云覆雨的时候,她早就沉沦得彻底,习惯了夜放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霸道,『迷』恋上了他的眉眼,他的深情,他的味道,融合进了骨子里,密不可分。
直到夜幕青狞笑着告诉她,夜放已经万箭攒心,死在柳江权的手中,她的心顿时便被撕得粉碎,骨子与血『液』里,对夜放积蕴的情愫突然抽离,瞬间,身子就被掏空了,空空如也。
重生一世,再见夜放。
首先,自己方才有了灵魂,整个人被充实,有了生气。
继而,铺天盖地涌上心尖的,是对夜放的愧疚,永远也难以释怀的负罪感。
这一世,是自己欠他的,她不愿意重蹈覆辙,再给夜放带来杀身之祸,所以,避之唯恐不及。
其实,天才知道,自己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的暗『潮』涌动,雀跃欢欣,就连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
爱而不得,爱而不能。
自己这一生,就是要赎罪,要复仇。儿女情长,前世三年,已经被自己挥霍殆尽。
喜欢他,只是上苍给自己的另一种折磨与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