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淡适宜的美味佳肴尚未品尝,单是见着十一娘出现在章台园里,贺烨胸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便已然烟消云散,笑吟吟地享受着美人周道熨帖的服侍,只不过依然出口一句不像怨言的怨言:“我以为我不去玉管居,伊伊便不会来章台园。”
“原本以为殿下不来玉管居,是因烦心战事,我的确不好前来烦扰。”
“那今日怎么来了?”
“因为今日无论家宴,还是赏灯,殿下郁郁不乐我均看在眼里,度量着似乎不像装模作样,许是真有烦心事,怎能不理不问?又甚记挂殿下伤势,不知恢复得如何。”
原来王妃到底还是没有忽视他,一直默默关注着,贺烨就算还有残余的哀怨,这时也彻底释然,若说埋怨,便只余自责了。
王妃不同普通女子,哪里会行为哭哭啼啼之事,偏自己“听信谗言”,竟然以为王妃心里毫无牵挂,生起闷气来,这岂不是气量狭窄?王妃何尝无动于衷?也不知多少回亲手换药,嘘寒问暖也从没少过,便是这几日不来章台园,也是因为担心耽误自己务公,王妃从来不是那些娇痴女子,一味胡搅蛮缠,正是因这与众不同,才让自己倾心动情。
贺烨呀贺烨,你明知她就是如此性情,贤惠豁达,竟然还会心生猜疑,以为她是凉薄淡漠,以为虽说已经发生夫妻之实,却并没有真正打动她一颗芳心,以为两人之间仍无进展,岂不愚蠢可笑?
看看,她这时主动为你宽衣解带,再无勉强羞涩,她如此专注察看你的伤势,见到创口愈合如释重负,那愉悦欢喜的笑容确然由心而生,可有一丝虚伪?
就连“早些安置”的话,说得也是如此自然,她现在再也不会避忌在你面前慢解衣带,甚至不会再如一年之前,事事被动。倒像一切已成习惯,她也会主动倚靠向你的肩头,与你依偎相拥,纵然睡梦当中,无知无觉时,她也不会像开始时那般下意识地推拒你的亲近了。
仿佛经过岁月漫长,她终于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依恋之情,可是这一年,你们的确聚少离多。
就算这样的情感,还没有浓烈到生死相随刻骨铭心,可贺烨与柳十一总算不再是主臣之外别无牵连。
除了你,她不会在别人怀里安然入睡,除了你,她不会同别人相依相偎,你并没有付出多少努力,却已然成为她生命中与众不同的存在,你究竟还在哀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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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禄因为赌博输光积蓄,一段时间以来垂头丧气生无可恋,碧奴实在看不过去,有一天对她提议道:“你与王妃赌了这多场,多少也有了些经验吧?不要与王妃作赌便好。”
阿禄深觉有理,睁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寻找猎物,奈何玉管居的婢女们从前都是被贺十四郎这只“狐狸”调教,谁也不是省油的灯,明知阿禄不能得罪,又不愿表现出自己智不如人,一个个推脱不应战,甚至有人甘愿奉送“赌资”,笑道“就算输了”。
阿禄郁闷的却不是钱财上的损失,而是智慧上的屈辱,当然不愿罢休。
于是她的目光,便渐渐集中在天真无知的艾绿身上。
也总算被她逮到了机会。
一日晋王殿下心情异常不佳,从密道里冒头便是一张黑脸,偏巧又发生一桩奇事,元氏把任氏的脸给抓花了,王妃只好去调停处理,晋王脸上扣着锅底坐在王妃归来必经之处,一应仆婢都不敢近前,阿禄便拉来了艾绿,居心叵测鼓弄唇舌:“殿下也算小艾师父,师父心情不好,徒弟是否该去安慰?”
艾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才不去,殿下心情不好,谁近前谁当炮灰。”
阿禄笑得神神秘秘:“我有办法,立即便能让殿下转怒为喜,你可相信?”
“我才不信。”艾绿斩钉截铁说道。
“那咱们两个作赌。”阿禄忍住欣喜若狂,淡定布下“陷井”。
艾绿可是玉管居有名的“不差钱”,不过王妃从来不与她作赌,这回总算有了机会,再兼生着一颗篷勃的好奇心,根本便不能抵制诱惑。
阿禄“奸计得逞”,在艾绿又是兴奋又是疑惑的注视下,昂首阔步地接近了晋王殿下,艾绿只见她屈膝一福,带笑与殿下几句交谈,便转来,直接伸出手掌:“拿钱来。”
艾绿大不服气:“殿下只不过没有迁怒你,哪里就算转怒为喜了?”
“你不信?那你不如这时上前,问问殿下是否恼火?”
艾绿原本也不是胆小如鼠之辈,又不服输,带着两头雪虎就果断上阵了。
她一个字都还没说,只见殿下果然喜笑颜开,甚至搂住无睱的虎头,像逗赏犬一般玩耍,开心得很,就连盘青在边上一个劲的翻白眼,晋王殿下居然还有心情摸摸虎头,平易近虎得不像话。
“小艾把这两只虎驯养得不错。”居然还把呆头呆脑的她也赞许了一句。
艾绿于是心服口服了,甘愿奉上赌金,又要请教阿禄的手段。
阿禄却故弄玄虚,就是不肯如实相告,艾绿无奈,只好答应了阿禄当着碧奴等等姐姐面前,亲口承认“智不如人”,肯定了阿禄的胜利。
“有什么难?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王妃想到殿下今日会来玉管居,却不及安排好晚膳菜品,便被叫去调停二媵争执了,纵然忙碌,却也没有疏忽殿下,特意交待了婢女,待殿下过来,问一声可有什么特别想吃之食物。”
艾绿恍然大悟,却一点不察她从这日开始,真真切切地沦为了玉管居的“最呆大脑”。
——————小剧场之昵称——————
战场上,扎营时,“青面少将”这回主动挑起话题,意欲了解妻子们对丈夫的昵称,并宣称,谁最亲昵,重金奖赏。
这下引得七嘴八舌。
什么“郎君”“郎主”一类自然毫无新意,“老鬼”“色胚”一类太显粗俗,被少将取笑这不是昵称,而是实话,柳小将军到后来居然也蠢蠢欲动,红着脸说道“拼命三郎”,把少将笑得面具险些没有从脸上摔下来,露出晋王殿下的真颜,两眼却扫视着柳彦的体魄,心中大不服气。
可柳小将军的坦白,到底让士兵们更加放松,肉麻的昵称层出不穷,最终,一个腰圆臂粗的虬髯大汉,自曝被妻子称为“乖乖”,力压众勇,搏得哄堂大笑。
少将心甘情愿地赏了重金,却一点没有懊恼模样,其余不知,柳彦满心好奇,私下纠缠着问:“十一妹怎么称呼殿下?”
“你猜。”殿下得意洋洋。
就不告诉你们,让你们好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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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界线结束,继续正剧——————
忽听贺烨低低笑了两声,停止了亲吻,推着她翻过身去,那修长的手臂,一只任她枕着,一只锁在腰上。
“我要坦白一件事。”
十一娘正想入睡,却听见男人颇带着些犹豫的口吻。
“这几日,我的确在生伊伊闷气。”
十一娘:……
原来他不来玉管居,是心存不满?
“殿下因何气恼?”
“这个……”贺烨闷咳两声,沉默一阵,似乎才下定决心:“我在军中,听那些士兵们说,若是妻子知道他们受了伤会痛哭不已……”
十一娘再度:……
好吧,她对殿下的伤势果然显得过于镇定与冷漠,那时得知殿下身先士卒,与敌军激战却被逼入丛林,足足十日未有音讯,她焦灼不已,可当收到平安的音讯,她便如释重负,的确没有担心过他是否受伤,又见他归来,手足健全能吃能睡,伤势甚是轻微,还不如铭州伏杀那回严重,王府里又有一位神医田师兄,经他治疗,贺烨身上大小伤口几乎不留痕迹,她只以为小事一桩,例行换药嘘寒问暖已经足够表达体贴了。
却忽视了做为一个妻子,这样冷静与漠视的确不合格。
可这个错误是不能承认的,坚决不能。
正楚心积虑如何自辩,消弥危机,却又听贺烨说道:“是我无理取闹,伊伊一贯沉着,便是心痛,也不会如平常女子般哭哭啼啼,我不该胡乱猜疑。”
十一娘怔住,不得不说,这一刻心中感动。
与晋王相比,她似乎的确凉薄无情,怎么办?王妃有种良知受到拷问的感觉,她羞愧的沉默着,只觉无颜以对,背上却挨了两指头敲击。
“王妃总不会在暗暗笑话本王小气吧?”
某人似乎又要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