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马车行至傍晚,终于赶在落日前进入了双林城内,这是湖州府下辖的一处小城。
城中人口不多,此时街上更是行人寥寥。
杜若等人寻了一处客栈落脚,准备在这休整一晚,明日再出发。
进入客栈房内,陆离便虚弱地倒了下来,原来这一路上,他一直是用意志在强撑。
杜若转身想要唤李叔进来为他换药,可陆离拽住了她的袖子。
他用可怜又虚弱的眼神看向她:“你师父把我交给了你,你忍心……”
杜若瞧着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好吧!”
医者都有父母心,她一个卖药材的,自然也应有同情心不是?更何况,陆离对她有救命之恩。
杜若想到此处,也便坦然了。
夜幕降落,屋内只余一盏油灯,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杜若为两人卸下人皮面具,洗干净脸,便开始为陆离换药。
陆离半躺在床榻之上,脸色又是一片惨白,唇间几乎没有血色。疼痛让他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杜若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袍,一片殷红惨不忍睹。
胸口的棉纱布,都被伤口渗出血迹给染红了。
难怪他下了马车整个人都快要倒下,这一路的颠簸又把他的伤口裂开了。
杜若心有些抽疼,眼眶泛红,他怎么能一声不吭,还一路陪她说那么多话?
她柔嫩的手,此刻贴在陆离宽阔的胸膛上,将沁满血的纱布一层层解开。
陆离垂眼,眼底尽是柔情:这丫头,在心疼我。
她长得真好看,峨眉淡扫浓睫低垂,鼻梁高高的,显得英气十足。肌肤白胜似雪毫无瑕疵,樱桃小口更是长得恰如其分。
此时,她的额间因为换药,微微沁出薄汗,白皙的脸色还泛上一层微红,让陆离看得失了神。
“嘶~!”
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带来钻心的疼痛,陆离忍不住叫出声来,杜若紧张地手都抖了。
“怎么了?是不是撒多了?”
“有点,你当是在烤肉呢?”陆离逗她。
“净开玩笑!疼死你算了!”
杜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眼神有多么顾盼生姿、动人心弦。陆离的喉间不自觉地鼓动,身子坐得更直了。
晦暗的灯火下,杜若额间的细汗滑落,滴在了陆离的裸露胸膛,和他的汗融合在一起,彼此因为太过靠近,都刻意地屏住呼吸。
杜若将双手扯着面纱,她的手从陆离的背后将纱布又绕了过来,二人的脸近乎贴在一起,鼻翼间的呼吸声,让杜若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好了,你……你把衣服穿上……”
杜若好不容易打好结,便赶紧侧过脸去。
刚刚的气氛实在过于暧昧,陆离身材……嗯……
脱衣有肉,穿衣显瘦。
没想到他的身材那么好……
她的脸都发烫了。
陆离倒是一脸无辜,看着杜若走出屋外,面带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悠悠地穿上了衣裳。
杜若走到客栈的天井处,李叔等人正在后院饲喂骆驼,见到她后拉着她偷偷问道:
“陆公子如何了?”
“伤口裂开了,又换了药。这伤还是要静养,只能尽快赶回上京才是。”
李叔又多了句嘴:“大小姐,陆公子莫不是看上你了?”
杜若急着否认:“别瞎说!李叔,是师父走的急,托付我照顾他。”
李叔:有这事?我当时咋没看到?
“嘿,小姐,我觉得陆公子人不错……”
杜若脸色变了:“李叔,他曾救我一命,我这算是还他的恩情,并无其他。以后不可瞎说。”
李叔瞧着杜若确实生气了,连连告罪:“是是!老奴多嘴了!”
杜若又去看了看扎木耳,流连许久后,才姗姗回房。
陆离瞧着她脸色有些不好,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杜若没有吭声。
还不是你这个臭东西,现在连李叔都误会了。
再忍忍,到了上京将他送回骆府,她便什么都不管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
“来,躺着。”
杜若惊得下巴都掉了:“你……你说什么……我……我们怎么能躺一起……”
陆离白了她一眼,示意道:“我都这样了,能拿你如何?不躺一起,难不成你睡地板?”
杜若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我可以睡地上的……”
陆离脸色一沉:“听话!地上凉,明天一早就走,你也不想生病延误了行程吧?”
杜若有些犹豫,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她知道陆离并不会对她如何,可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终究……
“别忘了,入住客栈的时候,你我,都是男人。”
陆离说罢便顾自躺下,闭上了眼睛。
杜若心想,也对,她怎么忘了这茬儿?!
江湖儿女,行走四海哪来那么多忌讳,没错,就是这样。
她拉了拉衣服,便躺了上来,微微地缩在一角。
陆离依旧眯着眼睛,唇间浮起了笑意。
更深露重,深夜依旧寒风四起,杜若已睡熟了,整个人成了一团,只盖着一角被子。
陆离侧过身,借着暗淡的烛光,给她掖了掖被子,右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手轻拂杜若额间的细发,又抚过她洁白如月的脸庞,再划至她的唇间,轻轻摩挲。
那日在水里的一吻,烙在他的心里,时不时便涌上来,反复温习。
不知道她又是否记得?
一想到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他便有些心烦意乱。
他向来都很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不知为何,遇见了她之后,总被她一举一动所牵制。
是从何开始?
那一日在定晟河?
她的背影,像他的娘亲。
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将她救了上来。
还有那夜,大雪纷飞,他紧紧拥着她,心疼得要命。
在水里那一刻,他以为她死了,霎时心跳都停止,差一点无法呼吸。
她就那么意外地闯进了他的心里,开始悄没声息,可莫名地总是会相遇。
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闯入,越来越靠近他的心,渐渐地,他便习惯了她住进他的心里。
他本以为自母亲死后,他便得了情感绝症,不会爱,不会动心,不会动情,无药可医。
没想到遇到了她,所有的情绪都如一夜春风苏醒。
她,便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原来,他不是没有心,只是藏得深罢了。
他低叹,既如此,便再也不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