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液池边一阵惊呼,众千金花容失色:
“燕小姐不见了!是燕小姐落水了!”
几名内侍“噗通”跳入水中,四处搜寻燕柔嘉,而没有人注意到杜若也掉落在水里。
远处走来的齐元昊等风姿绰约的公子们,看到这一场景,也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齐元喆在一众人群之中用目光扫射,但并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的心头一沉,有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了上来。
此时,在岸边惊恐不定的刘映雪,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杜若也没了身影,瞬间失声大叫:“还有一个,杜若姑娘也不见了!”
齐元昊脸色一白,只眉头一皱,便立刻跳入荷池之中。
她……她今日怎么会进宫的?
他心头大乱,在荷池之中穿梭,水下的淤泥不停地翻上来,将池水搅得越加浑浊,难以看清。
前方似乎有个幽白的身影,他屏住呼吸用力游了过去,左胸的伤口似乎又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扯痛不已,但他完全顾不上这许多了。
他奋力游到那身影旁,直到看到她头上的碧玉簪,才确定眼前的人便是杜若。
只见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嘴里还在吐着泡泡,看到他时,一脸震惊。
齐元昊揽上了她的腰,用力拥在怀中,从荷池之中冒了上来。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池边众人高声呼叫,直至将人拉上岸后,齐元昊才看到,怀中的杜若,小脸煞白,头发都贴在了一处,不停地咳着水。
在不远处,齐元喆一身水淋淋地,抱着昏迷的燕柔嘉,正失神地望向齐元昊怀里的杜若。
“定王,是定王!”
众女子掩着丝帕,窃窃私语,目光都唰地移向齐元昊这里。
齐元昊的心,沉到了谷底。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杜若咳得眼眶都红了,密密麻麻的水滴从她的头顶滑落,似珍珠,又似夹杂着眼泪一般,从明月般的脸庞滚落下来,又划过她颤抖的薄唇,滴入尘土中,了无痕迹。
“定王……”
“你是……定王?”
她的睫毛耸动,水滴滑落,眸子如寒潭一般冰冷,呆呆地望着他,努力侧身撑着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倒下去。
齐元昊觉得自己正在被她的目光凌迟,一刀刀、一片片,痛彻心扉。
他真该死!
“阿若,你没事吧?”
齐元喆将燕柔嘉交予内侍之后,小跑了过来。
他看到杜若的神情,便明白了七八分,心中莫名有一股快意。
他对着怔怔对视的二人,介绍了起来:
“二哥,这是杜若姑娘。”
“阿若,这是我二哥,定王齐元昊。”
齐元喆伸出手,想要拉杜若起身。
杜若眼眶似有泪光闪过,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抬眼凝视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原来阁下是定王,多谢!”
齐元昊被她凄凉的一笑,扯得撕心裂肺,胸口和喉咙如被巨石堵塞,无法言语、无法喘气。
杜若垂下了眼眸,对着齐元喆的手,放上了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跟着齐元喆与内侍,离开了玉液池。
齐元昊跌坐在地上,抬眼便迎上了远处皇后娘娘若有似无的目光。
很快,他拍了拍衣袍,对着身后跟着的梁世昭,面无表情地说道:“去更衣。”
赏荷宴经过小波折后,幸而燕柔嘉和杜若均无恙,因此,宫中晚宴便如约开始。
杜若更换了衣服后,只静静地坐在房中发呆,迟迟未起身。
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都从房中退却后,齐元喆终于忍不住上前敲门了。
“阿若,走吧。”
杜若点了点头,宫中规矩森严,她既是来赴宴的,没有理由半道便回去,如此,便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是要治罪的。
夜晚的德寿宫宫灯高悬,将宫城映得如白昼一般绚烂,二人一前一后前往晚宴的垂拱殿,一路无言。
齐元喆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法安慰杜若受伤的心。
他只想让杜若看清齐元昊的真面目,从虚假的情爱之中走出来,才有可能看到他的存在。
那所谓的志趣相投,经历相仿的商贾之子,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齐元昊对杜若,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只知道,平生他从未缺失过什么,如今,也只想得到眼前女子的真心。
他会比齐元昊更真诚、更爱她。
垂拱殿内,彩灯高悬,花灯流转,浅色燕罗纱幔垂落,四周皆是金碧辉煌。
圣上与皇后端坐在殿中龙椅之上,皇子与公子位列左侧,公主与世家千金们便在右侧落座。
管弦丝乐,莺歌曼舞,气氛热烈而愉悦,下午落水一幕仿佛从未曾发生过。
“王爷,别喝了。”
梁世昭担忧地看向齐元昊,今夜他已闷声不语,喝了无数杯了。
他又看了看对面角落里的杜若,依旧是惨白的脸,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整晚都未动筷。
哎!
梁世昭心里苦叹:都说了是孽缘!
现在好了,完蛋了。
皇后娘娘用眼神示意了下座的王曦儿,转脸对着圣上说道:“陛下,今日众人兴致高,听说曦儿善舞,不妨,让曦儿为我们献上一段?”
“哦?曦儿如此多才多艺?不愧是琅琊王氏培养的好女子啊。快快献上!”
圣上今日兴致也高,瞧着这些未婚的公子千金稚嫩的脸庞,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王曦儿身着浅粉色舞衣,对着帝后施然一拜,眼角的余光微微瞥向了左侧的定王,嫣然一笑,百媚丛生。
她舞姿轻盈,腰肢柔软,随着丝乐巧笑曼舞,一双眉目顾盼流萤,瞧得众人都痴了。可王曦儿的目光,只落在了定王一人的身上。
世上怎有如此风姿的男子,一袭天青蓝袍,竖着白玉发冠,黑丝肆意披落,一双凤眼邪魅上翘,风姿绰约如谪仙下凡。
灯火之下,他的眼睛迷离,似乎一直在朝着王曦儿看,让王曦儿的心扑通扑通得跳个不停,手心都微微渗出了汗。
只是,只有齐元昊自己知晓,他满心满眼看的,只是那角落里呆坐的一人罢了。
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在灯火的阴影之下,一双黑眸,失去了火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