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天翊走出帐外,大大地吁了一口气。
不知怎的,待在杜若的身边他便心血上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刚刚贴近她的脸时,他甚至涌上一股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了。
他用大手拂了一遍自己的脸,寒风凛冽,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
阿勒:“主子,王叔在营帐等您……”
枭天翊点了点头,眼角瞥见阿勒似乎欲言又止:“还有事?”
阿勒垂首:“不敢欺瞒主子,王叔问起杜姑娘了。”
枭天翊的神情,瞬间如乌云压境,阴鸷暗沉:“你是怎么说的?”
“属下只说是主子偶然在长安相识,再无别的。”
枭天翊颔首:“嗯。知道了。”
主帐内,灯火通明。
成安王懋敦年逾五十,身形高大。常年受塞外风霜吹打的面容有些岁月的褶皱,棱角分明,一脸虬须掩盖下,露出的一双眼睛尤为精明、锐利。
他是先王的弟弟,终生未婚。也是他在枭天翊十岁时,将他从大梁寻回,视他为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他费心筹谋,最终扶他上了这王位。
“大王回来了。”
枭天翊微微躬身:“王叔来了,坐。”
成安王施施然落座,一旁的婢女为他的几案上斟满了美酒,枭天翊举杯,二人对饮。
“嗯……好酒。”
成安王赞许道:“这大月国身处盆地,产出的葡萄酒乃西域有名,的确不错!”
枭天翊笑而不语。
成安王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精谋善计,绝不是只单纯为了来饮一杯酒的。
果然,几杯下肚之后,成安王将话题绕到了杜若身上。
“听说你与这个中原女人纠葛甚深啊。”
枭天翊心知成安王是在诈他,一脸嗤笑:
“王叔听谁说的,呵呵,只是偶然相识罢了。”
“哦?既如此,我倒是对她颇为好奇。不如,送至我的营帐……”
枭天翊笑道:“王叔说笑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有什么意思。大月美姬无数,王叔开口便是。这个女人,我留着有用。”
成安王眯着眼睛,似乎不信:“阿枭,是真有用,还是借口?切莫为了一个女人,误了大业。”
枭天翊扯起嘴角,笑得阴沉:“王叔,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人?”
成安王直勾勾地看了枭天翊几秒,哈哈大笑:“是王叔想多了!”
枭天翊抿唇,又饮了几杯。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对着成安王说道:
“她与大梁的定北将军齐元昊,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王叔,我们恐怕很快便要与大梁的军队硬碰硬了。”
“你说什么?”
枭天翊说道:“我问过世子府留下的活口,两个少主当夜便被带走出城了。以我的猜测,定是逃到大梁寻求庇护。”
成安王阴沉着脸:“太大意了!枭其垚这个废物。”
枭天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枭其垚空有一副皮囊,他到死都不知道,他逃窜到大月,是我们给他设的局。说起来,这件事情倒是怨我。未曾提前让人告知他,还有这两个小东西。”
成安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枭天翊放下酒杯:“所以,这便是我说的,这中原女人,有大用。”
成安王诧异:“难道,你想用她来威胁齐元昊?她真的有那么重要?”
枭天翊粗粝的手指抵在唇间,眼神望向营帐的火盆:“不妨一试。”
这一瞬间,他自己都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这番话,他留下杜若在身边,没有任何私心。
是的,一切只是为了大业。
又饮了许久,快到子夜,成安王喝醉了,跌跌撞撞地起身告辞。
枭天翊觉得,自己亦有些醉了。
营帐火盆烘烤得温热无比,美酒下肚,他觉得自己周身都燥热无比。
他起身,步履有些踉跄,烛火在他的眼前随风摇曳,晃起了无数重影,层层叠叠,竟映出了一个女人的脸。
是她。
她在朝着他笑,眉眼弯弯,真是好看。
他一时有些心虚,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一点。
“阿勒,打盆水来。”
他似乎又犹豫了片刻,喊道:“不必了。我出去透透气。”
杜若和衣躺在营帐的床榻之上,朦胧中,似乎听到稀稀索索的声音。
“是谁?”
她低声叫道,心口一紧,暗暗摸到自己的身后的匕首。
该不会又是那个女人,偷摸进来想要杀她吧?
“杜姑娘,是我,陈皮。”
一个黑影小心地摸到床榻边,低声说道。
“陈皮?!你怎么来了!”杜若又惊又喜。
“嘘~~快跟我走!”
杜若摸起身旁的包袱,跟在了陈皮的身旁。正待他二人试图偷摸出营帐时,杜若的眼角瞟到了不远出的枭天翊。
糟糕!他正向此处而来!
来不及了!
杜若从身上掏出金漆木盒递给了陈皮:
“陈皮,这是安神香,是我父亲和张太医洗脱冤曲的重要证据,你带回去给齐元昊。”
“你呢?”
“来不及了,你快走!我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陈皮:“不行,我答应王爷,一定要带你回去!”
杜若气急:“我是不是你的主子?!你还听不听我的?”
陈皮一咬牙,转身隐入夜色。
杜若:对不起,陈皮。
她从来都认为众生平等,自己一贯以来待人也没有尊卑之分。今日如此疾言厉色,只是担心陈皮会因为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她见识过这些西域人的阴狠毒辣,再也不希望身边有人流血丧命。
她重新回到床榻躺下,心脏砰砰直跳。
很快,营帐厚厚的布帘被挑开,一股寒风灌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枭天翊看着床榻之上的杜若,哑着声问道。
杜若强压着内心的惶恐,故作平静地回道:“你不也没休息吗?”
枭天翊垂眸轻笑,酒精麻痹了周身,让他变得比寻常温和。
“我,就是想来你这坐坐。”
杜若起身,从他身旁经过时,闻到了一丝酒味:“你喝酒了?”
习惯使然,她走到几案上,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枭天翊。
枭天翊有些吃惊,望着她许久,接过了水杯。
他低垂着头,唇角浮起一丝微笑:
“你这个人,真有趣。”
杜若扬了扬眉,不明所以。
“有的时候,你似乎很怕我;有的时候,你却一点都不怕我。”
枭天翊说完这番话,突然抬眸望向她。
眸间烟火缭绕,眼角的微蓝似乎更明显了:“就像现在这样。”
杜若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的确忘了他是天狼国主,背后有一只凶猛善战的虎狼之师。
她甚至连一个“大王”的尊称,都未曾喊过。
枭天翊该不会因此感觉不受尊重,生气了吧?
她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口水,蓦地,脑子像是缺氧了似的,扯开了话题:
“你的眼睛,为什么有点蓝?”
此话一出口,她便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
你在想什么,杜若!
问点有用的!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