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醒了!”
“快快!喊军医啊!快点!”
主帐一片欢腾,人声鼎沸。
齐元昊醒来,无论是对跟随多年的将士,还是目前焦灼的战局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主帅在,军心在。
一时间,定北军营一扫连日来的焦虑和丧气,士气大振!
而床榻上的齐元昊精神尚未完全恢复。
他看着人来人往,甚至有些迷离。
刚刚,是梦?
他一把抓住陈皮的衣袖:“若儿呢?”
陈皮愣了愣:“将军,您在说什么?杜姑娘……未曾来过。”
齐元昊怔了许久,陈皮的心差一点就要跳出来了。
好在齐元昊松开了,否则,再多一秒,他觉得自己定是要跪下来请罪了。
“去吧!”
齐元昊虚弱地摆了摆手,陷入了沉思。
原来是梦。
可是梦境之中,他与若儿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为何那般真实?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滑到自己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在下巴来回摩挲,又猛地停住了。
胡茬没了。
他莫名心中一暖,看了一眼陈皮:“行啊,有长进了。”
跟了自己这么多年,难得,如今能想得这般细致了。
陈皮摸了摸后脑勺,讪讪一笑。
“哟,醒了。”
鬼手陈拎着酒囊袋跨了进来,一脸地不满。
“怎么那么能呢?次次冲在前头,生怕别人弄不死你。”
齐元昊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命硬,死不了。”
“次次都要飞鸽传书,我看,下回你没死,我先被你们催死。”
齐元昊知道,老鬼嘴上如此嫌弃,实则待他如亲儿子似的,
不管再有多少次,不管他在何处,他只要收到消息,便会第一时间赶到。
鬼手陈伸出手搭在齐元昊的手腕上,仔细听了听脉搏:
“脉象还有些虚浮,多养着些时日。”
他又瞪了齐元昊一眼,警告道:“少逞强!”
齐元昊:“放心吧,祸害活千年,你死了我都死不了。”
鬼手陈飞给他一记眼刀:“呸呸呸!”
副将张熙鼻涕眼泪混在一起,跪在齐元昊床榻之前,久久不肯起身。
“将军,末将该死!”
齐元昊轻揉眉心,一脸嫌弃:“一个大老爷们,哭丧着脸作甚。该干嘛干嘛去。”
张熙:“若不是王妃……”
陈皮、鬼手陈:“咳咳咳……”
张熙张大了嘴巴,转过了脑子:“啊,‘枉费’我等商议那许多时日,幸而……幸而陈大夫妙手,将军才得以醒转!我等叩谢陈大夫大恩!”
该死!该死!
张熙差点吓得半死。
差一点,便说漏嘴了。
为了让齐元昊安心养伤,杜若来过的消息是不可说的秘密。陈皮早已警告过众人,不许告诉将军。
齐元昊刚刚醒来,整个人似乎并没在状态,没有听出张熙话中的异常。
他的伤口疼痛无比,连忙挥手招来鬼手陈。
鬼手陈又给他扎了一遍针,稳固他的心脉,叮嘱他不要乱动。
“这次实在过于凶险,老骆陪着朝宗回上京赶不过来,特地让我盯着你。他可说了,你身子不好利索,他便不让我走。啧啧啧!你看看,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
“你这北境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口热乎的菜都没有……”
“你再看看陈皮,大老粗一个,连个衣裳都洗不像样。我看啊,高低你是个王爷,还是个大将军,身边怎么能没安排几个丫鬟伺候?”
鬼手陈喋喋不休,却让齐元昊觉得倍感温暖。
不过,他的眉头渐渐皱在一起,心弦似被撩动。
印象中,陈皮从来不会替他刮胡茬的。
他又摊开自己的手心,那软糯小手的余温尚在。
“这一次,有没有把我受伤的消息,广而告之?”
齐元昊不动声色地看向陈皮。
陈皮有些为难:“此次过于凶险,我等实在不敢透露一丝消息。”
齐元昊点头:“做得好。”
从前那些小伤,他特地让人放出消息昭告四海,无非是想逼着她现身,惹她心疼罢了。
可这一次大战实在凶险,他是主帅,若被敌军知道他重伤昏迷,定然要出大乱子。
封锁消息是对的。
“我昏迷了多少时日?”
陈皮:“五六日了,将军。”
“我昏迷这些日子,便没有其他人来过?”
陈皮:“……没有。”
齐元昊凝神望着陈皮,鬼手陈在一旁打着哈哈:
“主帐被围得密不通风,连个母蚊子都飞不进来……”
齐元昊:“哦,是吗?”
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可我总觉得,似乎有人来过。”
鬼手陈:“你那是烧糊涂了。做梦罢了。哎,我可听见了,梦里头你可一直喊着丫头的名字。我劝你啊,忘了她。她心肠硬。怕是不会再回头了。”
齐元昊盯着鬼手陈:“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她?”
鬼手陈被他盯得直发毛,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猜的。”
陈皮适时地端了一碗药:“将军,该喝药了。”
齐元昊皱了皱眉头接过了汤碗,没有再说话了。
……
鬼手陈和陈皮一前一后出了营帐。
“吁~吓死我了。这臭小子!”鬼手陈连连拍着胸口。
“将军再多问我两句,我怕我要跪下了。”陈皮更是后怕。
鬼手陈:“这件事都交代过了,应该没有人会再多嘴的。”
“是啊!是啊!”
当日在营帐中的诸将,也不想被人知道,他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凑在一起,最后还是一个女人拿了主意。
再加上陈皮对诸人都一一下了封口令,想必应该万无一失了。
鬼手陈无奈地摇了摇头,闷声喝了一口酒,呼出了一口寒气。
一个是自己的爱徒,一个差不多跟自己儿子似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看不透。
“老了,老了!搞不明白了!”
入夜,万籁俱寂。
主帐内只余一盏微弱的灯火。
齐元昊靠在床榻之上,神色晦暗不明。
一道黑影嗖地一声钻入主帐,跪了下来。
是天暮。
“主子。”
齐元昊:“说。”
“若主子的确来了。主子醒来前,她便带着婢女离开,天齐一路跟着。”
齐元昊垂眸,笑意浮现在苍白的脸上,温柔如皎月。
他就知道,那不是梦。
此次北征,他早已料定,必是一场硬战。
他特意提前安排骆子楚带侯方域先行回上京,又瞒着陈皮,在暗处布置了暗卫。
为的便是借此战,引杜若现身。
先前总是一些小伤,兴许她是提前得到消息,从未出现。
齐元昊每每期盼总是落了空。
张熙入了埋伏是意外,齐元昊前往救援中箭也是意外。
中箭的那一刻,他竟然没有害怕,反而有些欣喜。
这一次定是个大伤,她若是见到,定是肝肠寸断,抱着他不放。
下一秒,齐元昊便晕了过去。
计划没有变化快。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在大军大捷后,齐元昊摔断个手或者跌断个腿什么的。
没想到,这一下子整大发了。
眼看着自家主子的脸都快变成死人色了,那群武夫还没商量个对策来。
天齐、天暮二人都傻眼了。
可将军多次叮嘱过,若他受了伤,暗卫不得现身。
两人只能躲在暗处。
幸而如齐元昊所料,鬼手陈真的知道杜若在何处。
他果真将杜若带到军营。
天齐、天暮二人直到看到杜若,才松了一口气。
若非杜若及时赶到拿定了主意,天暮实在不敢想后果会如何。
他万分后怕:“主子!恕属下多言,此次实在太过冒险!您若是有个万一……”
齐元昊抬眼,眸间沉静如水,果敢而坚毅:“没有万一。”
她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