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昊瞧着杜若开怀的模样,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面颊。
“精神可好些了?”
杜若拉着他坐了下来,示意半夏去热菜。
“好多了。你呢?今日我看陈皮的神色凝重,像是有事发生。”
齐元昊拍了拍她的手:“朝中出了点事。我们很快便要对上老熟人了。”
杜若面上一怔:齐元时?
齐元昊点了点头:“是他。”
“户部侍郎范则端失踪了十多日,今日一早被人发现尸体悬挂在城外一个深山的老树上。妻女皆不见踪影。”
范则端失踪后,朝廷派御史台查了户部历年的账册,发现账面亏空竟然高达上千万两。如此巨额的银子,竟不翼而飞。
户部自前些年尚书告老还乡后,一直由齐元时主管。
齐元时在御前直接将贪腐的帽子扣在了范则端的头上,认为范畏罪潜逃。
朝廷派出缉拿的人,直至今晨才找到范则端,他已吊死在树上数十日,尸体都腐烂了。
“怀里还揣着一张认罪书。”
齐元昊提了提嘴角,满眼不屑:“齐元时那个蠢货,自以为高明。”
没有认罪书还好,有了这认罪书,范则端之事变成了户部监守自盗,牵连整个户部所有官员都被停职调查。
齐元时也不例外。
“此案今日早朝,圣上已下旨由我督办,大理寺、刑部正在严查之中。”
杜若:“怎么会是你?”
齐元昊扬了扬头:“怎么不能是我?”
杜若抿嘴浅笑:“晏大人举荐的,可对?”
齐元昊颔首:“娘子聪慧。”
此案本是御史台督办,但户部乃齐元时主持,事涉皇子非同小可。
于是,便由吏部尚书晏几道及几位御史大人共同举荐,由休沐在京的二皇子齐元昊负责查办。
齐元昊自嘲:“我常年不在京中,没有利益牵扯。圣上也认为是再合适不过。”
杜若为他盛了一碗汤,有些担忧:“自今日始,你便立于明处了。”
“阿姐,什么明处?”
杜衡与哈曦二人一前一后跑了进来,如同两只欢快的小鸟。
杜若与齐元昊相视一眼,又笑着对他们说道:
“想着让阿衡你在明处,筹备收容所之事,可好?”
齐元昊垂眸淡笑,心下了然。
她在担心上京的局势,想先行将杜衡、哈曦二人送回西北。
齐元昊接过话头:
“江南富庶,又是京都所在,甚少有流民。但西北及北地乃至黄河流域一带流民多见。如今家国太平,筹建收容所可使流民有栖身之地,又能让天下更多幼子有机会识字,是大功德!阿衡,你可愿意?”
杜衡眸间闪着亮光:“舅父曾教育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辈自当身体力行。我愿意!阿姐、姐夫,何时启程?”
哈曦早已按捺不住:“我与你同去。”
杜若与齐元昊又互看了一眼,眸间皆是深深的笑意。
缘分真奇妙。
这天南地北的两个孩子,如今竟难分难舍。
“不急,快吃饭吧。让阿衡带你先逛逛这京城,过几日再启程。”
杜若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若是来得及,不妨先带哈曦去一趟径山,拜见舅父。可好?”
杜衡唰地脸红,扭捏地拿起了筷子:“阿姐,人家未必……”
他不好意思地用眼角瞥了一眼哈曦,羞涩中隐隐带着期盼。
“我愿意的。”
小丫头一双碧眼清澈见底,略带羞涩:“我也想见一见若姐姐和阿衡的舅父。”
杜衡笑了。
少年的眸间变得温暖而欣喜。
上京的寒气,在满屋子重逢的喜悦之中,消弭殆尽。
……
齐元昊走入大理寺的停尸房,满身风雪。
陈皮为他卸下皮裘,抖落一地雪粒,些许化开的雪水沁入黑色皮毛,亮得发光。
这是杜若为他新添置的,与多年前雪夜他送她的那件黑狐裘一模一样。
如此寒冬腊月披着正适合,他便日日穿在身上,逢人便夸耀。
没几日,上京官场几乎人尽皆知,这件黑裘是定王妃亲手所制。
定王夫妻恩爱,实在羡煞旁人。
“查得如何?”
齐元昊看了看殓房中间的尸首,尸检已经结束。
有一仵作模样的人上前垂首道:
“启禀王爷,尸体自山林被发现后便一路护送至大理寺,期间均有两名以上的衙差看护,未曾有片刻疏漏。”
齐元昊垂眸,半抬了眼睛,示意仵作继续说下去。
“但卑职验尸过程中发现,范大人的致命伤是在肋骨处。肋骨八根断了七根,其中,有一根裂骨刺破肺部造成腹腔大出血。”
齐元昊扬眉:“所以,他不是自杀?”
仵作大声回应,正气凛然:“是!范大人乃是被硬物外力殴打致死。”
“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宋牧。”
齐元昊颔首:“很好。”
他转脸对着大理寺卿钱佑道:“将此验尸结论记录在案,上呈陛下。”
大理寺卿钱佑便是几年前的大理寺丞钱佑,在杜世安一案时曾对杜若有恩,刚刚升职不久。
他对着齐元昊说道:“王爷,认罪书的笔迹也核对多次,是伪造的。”
齐元昊又问道:“范则端的妻女下落,可查到了?”
钱佑摇了摇头:“尚未寻到线索。”
“户部数千万银两可在范府找到?”
钱佑道:“范大人一生清俭,我等同僚皆有目共睹。府上查抄时,仆从不过十余人,家中库房银两不过一千多两,便再无任何值钱的物件的。范大人名下的田产和铺子加在一起,也不过值个三四千两银子。”
齐元昊:“如此薄产,在京中同品级的官员之中,也算是少见的。”
户部是个肥差,可范则端一个正三品的大员,全副身家连万两都不到。
那失踪的数千万两银子,去了哪里。
齐元昊垂下眼睑,满眼不屑。
齐元时这个蠢货。
既做局,又舍不得放出些银子。
不过也是,少的可是数千万两,不是数百两。
……
听完验尸结果,齐元昊随钱佑来到大理寺的正厅,闲杂人等都避了出去。
齐元昊拎起茶盏,抿了口热茶:“多年不见,钱大人别来无恙。”
钱佑拱手:“承蒙王爷挂念。卑职都好!只是卑职任职大理寺不便登门,不知王妃可安好?”
北境凯旋、手握重兵的皇子,自然要和朝臣保持距离,才不落人口实。
他这个大理寺卿,也不例外。
齐元昊浅笑:“都好。她时常念你的恩情。特意嘱托我今日带了些糕点给你。都是她亲手做的。”
陈皮从旁拎出一个食盒,恭敬地放在了桌案上。
钱佑心怀激动:“王妃实在太客气了!钱某能有今日,说起来都要谢谢杜老爷当年的救命之恩,还有王爷的提携之恩!大恩大德,钱某铭记在心。”
“钱大人谦虚了!这些年,你在上京暗地里帮助内子的药铺和成衣铺挡了许多麻烦,我夫妇二人皆记在心上。你有今日本就是你自身的能力。晏大人不止一次在本王面前对你赞许有加。假以时日,定有大成就。”
“卑职惶恐,定当为大梁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齐元昊叹道:“如今这大梁的朝堂,钱大人这般有风骨的臣子,不多见了。范大人一身铮铮铁骨,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钱佑眼眶湿润:“王爷,我与范大人是同窗,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他死得这样惨,竟然还要背负着污名。卑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把这口气吐出来!”
齐元昊凛然,眸间森冷:“不但要让他们偿命,还要把银子也一并都吐出来!”
“臣,定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齐元昊拍了拍他的肩膀:“找人盯着齐元时。若范妻女未亡,他定然是寻机会灭口的。”
“是。王爷英明,卑职竟没有想到这点!”
齐元昊:“那个宋牧不错!正直,可堪大用!”
“是。这个小子心实,仵作世家出身,素日里就喜欢研究尸体。”
齐元昊对钱佑提醒道:“好好办!刑部尚书方吴明是左相的人,大理寺一定要查出实证,才可让人信服口服。”
“是!”
钱佑目送齐元昊走出大理寺,一番热血上涌。
这几年的朝堂,被齐元时、左相等把持,乌烟瘴气、腐烂不堪。
他们这些有抱负的臣子,早都看不下去了。
如今定王回来了,一切有了希望。
这腐朽的朝堂,一定会有所改变。
“范兄,你的血不会白流!我一定会为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