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刚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梅清却又接着道:“我知道你们顾忌着老爷从前有令,不许有这些个东西,只怕回头挨责备,这个自有我担着,如今咱们离家千里,自然乐得自在些,难道自己找不痛快不成。”
旁边儿木棉却强笑着说道:“姑娘且是说得容易,回头老爷生气起来,总是我们顶着的。莫不如趁现在清闲,多绣些活计出来,将来姑娘总是用得着的。”
梅清心中冷笑,还真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么?便故意先不说话,只做默然郁闷状,随后转头却去问梧桐:“你们几个的身契还在家里么?”这话却是说得重了,主子说起卖身契能有甚么好意思。梧桐便有些慌了,因跪下回道:“回姑娘,因想着进京不易,秀女初选过之后,老爷便已经托二老爷带了书信给京里的三老爷,将姑娘托付给三房,姑娘总是要在这里有个着落的,我们自然是跟着姑娘,故此身契都交给姑娘收着呢。”
梅清却笑道:“你且跪着做什么,快起来说话儿,我不过白问问,且看看如今谁是做主的罢了。”
旁边儿的木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知道姑娘这是恼了她,心里不得已盘算一回,也赶着跪了,道:“实在不是要违逆姑娘,只是怕将来老爷知道了,往小了说,只说姑娘任性,出门便不听老爷的约束,往大了说,只怕在孝道上做文章,到底是对姑娘不好的。姑娘若是实在闷了,其实多和大家走动走动倒好。”
梅清看她两眼,只拿起茶来悠悠喝了两口,又抬眼盯着阶下一丛海棠看了半晌,再抬头看了看天色,方开口道:“哎,这昨日还天阴得厉害,下了好几场小雨,我只道今儿必要下大雨的,谁知竟晴了!”
隔了半晌又道:“老爷打的什么主意,只怕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既如此,且再深想想,当初老爷不许我读书,所为何来?不过是要我专心习学礼仪规矩,免得选秀女的时候失了家里的脸面。现如今事过境迁,自不可同日而语。
且你们多看看,这府里也有不少闺秀,那个大家闺秀不是识文字通诗书的,那个大家闺秀不看两本闲书?大家若是得闲聚聚也有得谈资。
再说,这书籍笔墨等物众人皆有,独独咱们这里片纸点墨皆无,岂不是反惹人议论?梧桐,如今我只问你,去还是不去,你若不愿也不敢勉强的,我自安排愿意的人去。”
梧桐本就想着出去逛逛的,听姑娘故此说,再不迟疑,忙不迭地应承了。梅清却将眼看着木棉,不咸不淡地问道:“木棉姑娘只怕心里还是不服罢,只怕心里还想着别家闺秀即便读书也读的是女戒,女论语什么的罢。”
木棉不禁一个激灵,只觉得姑娘今日实实与往日不同,竟是仿佛直直看到人心里一样,赶紧作出笑脸回道:“姑娘说的是。”
一时众人都偷笑起来,方发觉这样的说法竟似在说自己确实不服似的,也顾不得了,急急又说道:“奴婢没有不服,想来奴婢们懂得什么,勉强知道个三大二小能端个茶盅盖碗就算能干的了,如何能和姑娘比,还是姑娘思虑的周到,明儿奴婢就和梧桐姐姐一起前去,必买来合姑娘心意的。”
梅清暗暗点头,心道,这倒是个识时务的,她既愿一道去采买,将来便不能将自己摘出去,多少也是表忠心的意思。便道:“说了半日,原来其实是你也要出去逛去,如今且放你两个去,若是花了高价,买了差品,可是要一道儿挨罚的。”此事便揭过不提。
梅清在心中掂量了一番,心想既然已经开了头,不如趁势将自己想立的规矩说清楚,日后也可便宜行事。便正一正颜色,对梧桐和木棉道:“如今你们两个是最大的,其余丫鬟并外面的粗使婆子等人都是你们管束,我也不得那闲功夫一个一个人儿,一件一件事儿的打理,如今我有些新规矩,索性和你们说明白了,你们自去教导下面的人,若是犯了我的规矩,自是连你们一起罚的。”
说着且停一停,拿起茶盅慢慢只拿那盖子拨弄上面浮着的茶叶。
梧桐只还愣着,木棉却十分知机,想着刚才触着姑娘的霉头,再不表现更待何时,立时道:“姑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奴婢们既是姑娘屋里的,自然按姑娘的规矩来。”说着便碰头。梧桐见了,也跟着碰头应是。
梅清见了,也不叫起,放下茶盅接着道:“其实说来也简单,规矩只有几样,我自会将缘由和你们说清楚,若是实在做不到,今日还可说来听听,咱们再商量,若是今日不说,回头犯了,不要怪我翻脸。
这第一样,我性子清静,不喜打扰,你们也都是老人儿了,自然是知道的,从今儿起,除了初一十五这两日,因我不开口,故此你们可以自按着平日起居的时辰出入,其他日子,除非门是开着的,门帘卷起,否则必须在门前通禀,得到许可方可入内。”
说着梅清抬起眼皮看了她们俩个一眼,见她们都没有异议,显见这规矩虽然严了些,但不许随意打扰主子应属正常要求,接着又道:“这第二样,如今咱们住在王府中,自当谨言慎行,不得鲜衣艳饰、涂脂抹粉的招摇;若是出了这院门,无论大小事体,必须两人同行,若有什么差池,也有个证见。
这第三样也是最后一样,所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饮食之事,务必小心在意,无论是这院里小厨房出去的,还是别处进来的,接送食盒的差事除了必须是两人同行之外,兼且食盒要在厨房当面封盖严实,未到主子面前任何人不得打开。”
梅清默了默,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便道:“暂时就这三样规矩,如再有其他的再另外说罢。我这丑话可说在前头,规矩不多,可若是犯了,什么借口也不用说,我也没有打骂的闲功夫,直接卖出去,另买好的来。”
梧桐和木棉面面相觑,再想不到姑娘如此严厉,听着梅清语气认真,虽说声音不大,可是气势逼人,全无从前呆呆的木头模样,只得打起精神,碰头应了,回去再教导小丫鬟们。
待第二日梧桐和木棉两个果然找管事嬷嬷领了出入腰牌,出门将各色书籍纸笔等物买回若干回来。梅清大喜,每人赏了一个一两银子的荷包,逐日将那几本书读个通透。刺绣等事自然放在一边再不理会,丫鬟们只暗暗叫苦不提。
梅清心中却已盘算着无论如何得弄些体己银子是正经,须得预先做好准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