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梅清已洗漱完毕,梧桐给她通头发准备睡下的时候,木棉才匆匆进来回话。
看木棉的神色怪怪的,梅清笑道:“怎么让你打听个消息,连你也弄成个古怪样子,到底什么事体,好生说罢。”
木棉看梧桐一眼,见姑娘没有让她回避的意思,便低低声道:“奴婢刚才找个大姑娘院子里的素月,她今日没跟着大姑娘过去晚膳,给了她两只金簪子,还有一个二两的荷包。”
梅清皱了皱眉头,道:“谁让你报账呢,到底大姑娘为什么这两日说话夹三带?z的?爽快着些。”
木棉忽地脸色涨得通红,半晌方道:“说是这阵子有人来给姑娘你提亲呢。”
“提亲?给我?”梅清也蛮惊奇的。“这亲事不是应当按长幼之序,先是大姑娘二姑娘才对吧。”
“嗯,这个倒不一定。”梧桐多少知道些,道:“若是同一房里的姑娘,自是要按着长幼的,只是姑娘虽说被称作三姑娘,实则是咱们大房的长女,若是先说亲,也是无妨的。再者,即便是一家,有看得合适的,妹妹先定亲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出嫁的时间是要在姐姐后边儿。”
原来如此。只是自己才来三叔父家中,时日并不长,也不怎么出门应酬,怎的就有人来说亲了呢?
“说的是那家?”
“嗯、嗯、嗯……”木棉紫涨了脸,有些说不出口。
梅清便不再催她,在这个时代自然不是人人都像自己一样大方的。
梧桐见机,就手儿从桌上的茶壶里给木棉倒了杯茶。
喝了两口茶,见姑娘脸色如常,木棉也慢慢自在了些,低声道:“说是安邦侯府派了官媒过来,说得便是祝小侯爷,来的时候好几个人都见到了。据说愿意给姑娘“雅夫人”的称号,只比侯夫人略低些。难怪最近出去,府里的人都热络得很,昨天小陈娘子还给加了两样儿小炒,给她钱也不要。难为她那么老了,还赶着我叫木棉姐姐呢。”
“小陈娘子那里算老,还不到三十呢。”梧桐纠正道。
“三十还不老啊,”木棉白了她一眼,“她儿子都十二了,连内院儿都进不得。姑娘也九岁了,在大姑娘院子里都能打杂了。”
木棉说着说着,渐渐偏了题,许是想起小陈娘子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遣走了丫鬟们。梅清皱着眉头,什么雅夫人,说到底还不是如夫人的一种,不外乎是小老婆。也许在陈家人眼中,能搭上侯府这门亲,是相当不错了。可在梅清眼中,实在不算什么。
可是,怎么才能打消陈家攀上侯府的念头呢?
说自己不愿意?不行。被嫁女子自己的意愿从来都是最末考虑的事项。
讲上一番二十一世纪婚恋自由的理念?大概会被当成有毛病吧……
梅清静静想了半晌,决定找机会和便宜爹爹好好谈一下。
夜深还没睡的,还有三老爷夫妇。
听了三夫人急匆匆叙说的消息,三老爷久久没出声儿。直到三夫人催促,方慢腾腾地说道:“你别忙着高兴,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头。若说三姑娘在京城里这些时候,基本上都是在理王府里,搬过咱们这边儿来也就是两个月光景,能认得多少人家?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才干,竟能上达太后耳中?
照你刚才说的,听说太后还亲自点了三姑娘的名字,说是此等有才女子,当入宫学。如今所谓宫学,年纪差不多的只有凤至公主一位,分明就是陪读。你不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么?”
三夫人给泼了一脑袋冷水,也冷静下来。想了又想,方说道:“我这些日子也一直冷眼儿看着,虽说三姑娘从理王府出来了,竟和王妃还有往来。再有陶大学士府也是相熟的。安邦侯府更不用说,请去赏花也就罢了,过后儿还上门来提亲,虽是偏房,也是给足了体面。
能得了这么些人的欢心,想来三姑娘也是有些门道儿的。管她走的什么门路,若当真能去到凤至公主身边,总是咱们陈家的体面。”
三老爷苦笑道:“事到如今,这皇家事体,咱们也只能听信儿罢了。只是这几家提亲的,只怕都只能推迟了。等我明日和大哥好生说说,先都回话说姑娘年纪小,晚些再考虑婚事。”
太后也还没睡,让尹姑姑推开卧室的长窗,靠在床头看着外边儿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中秋月圆,夜色极明朗的,花儿能看见轮廓,树木披着清辉,不知那里隐着两只蛐蛐儿,轮流斗着叫唤,十分好听。
“你跟着我也有五十多年了吧。”冯太后的声音带了点子苍老。
“嗯,奴婢还是跟着老祖宗一起进的宫呢。如今宫里可没有和奴婢一样年纪的女官了。”尹姑姑也看着窗外,层层叠叠摇曳的菊花不见了白日里娇艳的颜色,那剪影在秋风里多了两分萧瑟。
“这么多年了,别说见过,就是听说,你听说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能把画儿画得这么好么?更别提字也写的好,那诗也没的说了。”太后说得好像没头没脑的,不过尹姑姑知道她说的是谁。
“若单是说画画,每过上几年,总有些个闺秀以画作出名儿的。不过若是说画得如此精妙,还真是独一份儿。书画一体,画画的好,字写得好也是平常的。至于诗,另请人作的亦未可知。”尹姑姑慢条斯理地说着。
“只是陈家和陶家素来没有什么往来,娴姐姐为何要帮这位陈姑娘呢?等她进了来,哀家要好好看看……”太后的话音儿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
过了半晌,尹姑姑蹑脚过去看时,冯太后已经睡着了。
凤至公主看着天上的月亮,先狠狠咬了一大口左手拿着的月饼,又狠狠喝了一大口右手端着的葡萄酒,嘴里甜香的月饼和浓郁的酒香混在一起,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两边儿的宫女们都不敢出声儿,等这位吃饱喝足了,一副迷迷糊糊恹恹的样子,方上去扶进房里睡了。